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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六辑 喻世明言今古谭(10)

《鹿鼎记》中,施琅平台湾,取得的珍宝异物,自己一介不取,尽数上缴朝廷,但这大大的清官,却并不被台湾民众的所欢迎。而小混蛋韦小宝,上任的第二天就刮了一百万两的雪花银,可因为打着"为民请命"的大旗,当地百姓却人人感恩戴德。这其中的差异,非干文韬武略,只在于"会做人"三个字。

漕粮事务,并不是打政老爷这儿才开始的,他不与上下人等"猫鼠同眠",但这里面的常规和定例却不是一时就可以更改的。无可奈何之中,贾政甩出一句话来:"我是要保性命的,你们闹出来不与我相干。"开了这个口子,以后的公务皆由李十儿那班滑吏鼓捣去了,妙在"漕务事毕,尚无陨越"。

后来贾政被参"失察属员,重征粮米",必是因政老爷实在没有经济之才,只好两耳不闻窗外事,躲在一旁喝酒下棋去了。但凡能稍稍约束手下,重征时先别明着勒索,找个正大光明的理由然后再下手,只要能障人眼目,上司同僚也就乐得放手了。再说你看那时被弹劾的官员,多是不肯与人同流的出头鸟。贾政因为不谙吏治,手下人无法无天,实在闹得不像话了而被参。而他的本家贾雨村初登仕途的时候,因在下层历练过,才干倒是不错的,可惜出道的时间太短,不懂得上下和睦的为官之道,以至左右皆侧目而视。只一年,便被上司参他"生情狡猾,擅纂礼仪,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结虎狼之属,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那时节,雨村意气风发,大概也是要一展干才的,所谓"擅纂礼仪",可能就是拿一些陈规旧例开了刀。不按套路出牌的结果是人人惊恐,节外生枝之事在所难免,于是就又有了扰乱地方的嫌犯。好在他痛定思痛,跟韦小宝学了"花花轿子人抬人"的为官之道,东山再起,不多几年,就升到极顶。

当然,并非现有的格局都是合理的,淤积到一定程度时,就会有一次大的清理整顿。宋熙定年间,国力暗弱,神宗问政于王安石,王安石回答:"应该先从改革旧的法度,建立新的制度开始。"王安石推行他的新政,从新法实施,到守旧派废罢新法,前后历时15年时间,以失败告终。一般史书,对这一变革的评价都是正面的,但在一些前人的话本小说里,往往把王安石称为"拗相公",乡民村妇,都恨之切齿。以青苗法为例,它的本意是考虑到农民利益的,但是不识字的农民为了填写贷款申请书要花钱请书吏,到衙门去申请时,贷款多少又任由官吏填写。根据史书记载,虽然法定只有二分的利息,但是经过层层贪官污吏的盘剥,最后贷款农民要返回的利息竟然高达原来的35倍,比高利贷还要高很多,逼得农民"哀求于富家大族,增息而之",宁借高利贷,也不敢向政府贷款,"利民之政"变成"扰民之举"。

法不是不可变,种种陋习弊端也不是不可清除,在这里,只想提醒大家一句话:不管官场还是民间,都有它种种不见于政令条文的潜规则,对此我们决不可轻忽。

虽然做平民百姓的,不干那些家国大事,但是任何一个组织里,经过长时间的互动,个人与个人之间,部门与部门之间,自然也会形成一个"生态圈",彼此共生共存,共享合法或不合法、合理或不合理的利益。他们安于这种环境,不想改变,也无力去改变,谁想改变,谁就会成为"公敌"。

建国之初,柳亚子先生赠毛泽东诗曰:延水鏖兵吾有泪,燕都定鼎汝休辞。推翻历史三千载,自铸雄奇瑰丽词。三千年的历史都可以从头书写,世上真是无事不可为。但关键是,毛泽东乃不世出的人物,他自可以大手笔地建设与摧毁,换第二个人都不行。

纸糊的体面

在贾府,年高伏侍过父母的家人,比年轻的主子还有些体面。比如即使在贾母面前,凤姐、尤氏在地下站着的时候,赖大母亲等几个老人儿,还可以有一张小杌子坐坐。而那些做过奶妈的老嬷嬷们,到了主子的房里,总透着一种有功之臣的亲近与仗义。就像贾琏的乳母赵嬷嬷,在人家夫妻对饮的时候走来,一开口就是长篇大套:"我们这爷,只是嘴里说的好,到了跟前就忘了我们。幸亏我从小儿奶了你这么大。我也老了,有的是那两个儿子,你就另眼照看他们些,别人也不敢呲牙儿的。我还再四的求了你几遍。你答应的倒好,到如今还是燥屎。这如今又从天上跑出这一件大喜事来,那里用不着人?所以倒是来和奶奶来说是正经,靠着我们爷,只怕我还饿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