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放下手中的门帘,巫曦欲言又止,随了我去开门。
在门洞里,我笑着轻声问巫曦:“你听到什么了?”
巫曦抿嘴一笑,用手掩着嘴说:“听不到。我奶奶这两天心情也不好,我就想你们肯定又吵了。”
我把老巫婆留给我思考的那个问题告诉巫曦。“不告诉我那个秘密,却突然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总觉得是在赶我这只鸭子上架。”
“如果你这只鸭子不想上架,她赶也是白赶。”
“我这个人好奇心强,为了那个秘密,我决定上架。”
巫曦笑了笑,又问我旷了一天的课,是不是提前知道了期末考试成绩,怕上课见到黄鹂鸟。
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她。她不敢大声笑,捂着嘴,蹲在地上好大一会儿起不来。
我回头朝客厅门口看了看,没有看到老巫婆,就用膝盖拱了拱巫曦的后背:“我被暗算了,你还笑?!”
“我现在明白黄丽为什么要说‘玩死你’了。”巫曦站起来,依然忍俊不禁,“你知道她在好几门课的试卷上都写什么了吗?‘我是天才,我怕谁’;‘打倒玉城县第一高中’。甚至还在语文试卷上写了一首打油诗,什么‘老师老师你没病吧,留那么多作业神经啦’。反正能让老师和校领导把你恨死。”
“够狠。”我咬着牙说,“这里边肯定也有王正那小子的功劳。”
“十有八九。”巫曦笑着说。
巫曦只是就事说事,而我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那天晚上,天空阴着,看不到月亮和一颗星星。
青石板街上没有安装路灯。两侧仅有的几个店铺打烊后依然亮着灯,灯光从窗户里透出来,在铺路的青石板上投下一片一片的亮光,整条街显得迷离恍惚。
巫曦看着我走到街中央,道了声再见就把门关了。
街中央没有碎石块。我重新走回巫曦家门前,弯着腰在地上摸石头,最终也没有摸到石头,只摸到了馒头大一块土坷垃。我拿在手里,悄悄地走到王正他们住的那个破门洞前,看准了朝院子里一扔,心里暗骂一句,撒腿就跑。
大头鬼嗖嗖地飘在我一侧。“我的主人啊!又给我找麻烦。不过,那要是块石头,那要是砸在仇人的脑袋上,那该多好啊……”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知道了鬼魂还会笑。
第二天晚上,我又去巫曦家跟老巫婆学咒语。我担心王正他们的人知道我朝他们院子里扔土坷垃,快走到那个破门洞之前时就特别小心,还让大头鬼也小心些。然而,当时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从巫曦家出来时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连几天还是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很快我就把这个恶作剧忘了。
直到第五天的时候,我才告诉老巫婆问题的答案。书上说,这样会给人一种认真考虑过的样子,也显得人成熟。这两样儿我都需要,特别是“显得人成熟”,会让老巫婆不把我当小孩子看,少骂我两句“小杂种”,尽管我早就把她的骂当成耳旁风了。
看到老巫婆听了我的答案只是点点头,我说:“你真的就不提前向我透露点什么?”
老巫婆抬头看着我,眼神中似有责怪之意,我赶紧说:“好好好,我等着,等着你认为的那个合适的机会。”开始埋头在纸上写咒语口诀。
老巫婆这次选择教我的咒语,似乎带有某种目的,因为那正是王正在期末考试时暗算我的移花接木咒。
关于移花接木咒,老巫婆唠唠叨叨地说了很多。我印象最深的是,它远不止像把我和黄鹂鸟的试卷答案互换那么简单,它甚至还可以让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样子,具备另外一个人的神态,用另外一个人的声音说话——就此而言,远比那些易容术高明多了。
老巫婆说完了,我既感到兴奋,又有某种隐隐的担忧:如此以来,我怎么能确定老妈就是我老妈,而不是某个巫师变的,怎么确定巫曦就是巫曦,黄鹂鸟就是黄鹂鸟,而不是王正变的。
“气息,无论什么时候,一个人的气息是永远不能被改变的,再高明的巫师也不能。”老巫婆说,她似乎感觉到了我内心的那种担忧。
“如果是在、在臭茅坑里,臭气熏天,还能闻到一个人的气味?还有,如果是一个陌生人呢,怎么知道他是真是假?”
“不要任何事情都靠问别人解决。”老巫婆指了指我的脑袋,“用这儿,慢慢体会。”
后来,我渐渐明白了老巫婆的意思,她所谓的气息,是指一个人的所挟带的自己独有的信息密码,包括气息,但远不止气息。
在家里度过的那一段寒假,我的生活简直就像老鼠,天黑后去巫曦家跟老巫婆学咒语,白天一整天都窝在卧室里,还拉着窗帘。我跟老妈有交待,如果黄鹂鸟来家里找我炫耀、示威,就说“叛徒”把我接到北京过年了。
然而,每一天过去后,想到黄鹂鸟没来家里找我,我又禁不住替她担心。因为这很可能意味着王正的迷情咒越练功力越强,已经完全或者接近完全控制黄鹂鸟的情感了,让她每天睡觉醒来,最想见到的人就是他,只想和他待在一起。
过完年,农历2009年的正月初九,我之所以至今都记着这一天,是因为我去巫曦家时,看到黄鹂鸟和王正一起走进了街对面的那个破门洞。
当时,巫曦正在关门,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黄鹂鸟说话的声音。我连忙把巫曦拉到一边,扒着门缝看到了被夜色包裹着的两个身影,一个略高,一个略矮。尽管我站在灯光里,黄鹂鸟站在暗处,看到只是两个模糊的身影,但黄鹂鸟的声音我绝对不会听错。
“黄鹂鸟进那个破门洞了。”和巫曦来到她们家的客厅里,我有些急切地对老巫婆说。
老巫婆不动声色地说:“你如果不想害她,就听我的话。”她指着对面的沙发,让我坐下。
以往的这个时候,巫曦应该走出去,而她却在我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我扭头看着巫曦,巫曦只管看着对面的老巫婆。
“你替我去北京接一个人。”老巫婆依然不动声色地说,听那语气我不想去也得去,“明天动身。”
“那个秘密呢,还不到合适的机会?”我提醒老巫婆。
“把人接回来就会告诉你,我保证。”
“那咒语呢?我不能施咒语,万一——”
“你试试。”老巫婆说着,一只手伸进偏襟外衣的内袋,摸出一张照片朝我递着。
我盯着老巫婆手里的那张照片,伸出右手,喊一声:“隔空取物,照片飞来。”声音刚落,老巫婆手里的照片嗖一声就到了我手里。
“老外?”我看着照片上的人惊讶不已,“让我接的不会就是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