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闹了点儿小别扭,我还是相信黄鹂鸟心中选定的,帮她作弊的那个人,非我莫属。为了兑现她向班主任做出的承诺,为了证明她没有放空炮,那家伙才不会把我们之间的那点儿小别扭放在心上呢。
况且,她的心思本来就是一张娃娃脸,说变就变,有时甚至毫无来由。
我看着巫曦,笑而不语。
“笑什么笑?”巫曦挠着耳根后面说,“黄丽看起来并不喜欢我,这会儿为了要和我同桌竟然不惜挖空心思,真是莫名其妙。”
隐约地,我感觉自己知道其中的玄机。只是觉得如果告诉了巫曦,那样对黄鹂鸟来说是不公平的,甚至还会让我背上背叛友谊的骂名。
毕竟,黄鹂鸟对我说的那些话,让我帮她做的那些事,完全出自对我的信任,信任我们之间的友谊。
我始终认为友谊和酒不一样,随着时间的发酵,历久弥香。友谊应该像爱情,即使瞬间获得,也足以刻骨铭心,不容背叛。
我看了看巫曦的耳根后面,笑着说:“你不会真的戴着一副面具吧?”
“谁说的?”
巫曦看着我,一边伸手摸着缎子似的脖颈。
担心她一再逼问,自己将不得不把黄鹂鸟说她的那些话招出来,我赶紧把话题岔开了。
我希望和黄鹂鸟的关系重归于好,第二天就一直等着她主动向我认错。然而,我没有等到她主动向我认错,却等来了麻烦,而且麻烦接连不断,就把这事给忘到脑后了。
我所谓的麻烦,在我当众表示出对排桌有意见时就埋下了祸根,诱因则是我醉心于向老巫婆学习咒语,渐渐地开始无暇理会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
我原以为自己不做那些家庭作业,无非被任课老师依次叫去他们的办公室谈话,耳提面命地向我重申作业的重要性而已,而我大可以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当面哼哼哈哈地答应着,走出他们的办公室后依然我行我素。
过不了多长时间,期中考试自会说明问题:我这样门门功课都已经接近拿满分了,还有必要做那些味同嚼蜡的家庭作业吗。
甚至,根本不用等到期中考试的时候。
因为,他们不可能手把手地让我做那些味同嚼蜡的家庭作业。
还有,他们和我谈一次话,谈两次话,总有烦了的时候,心里长叹一声“孺子不可教也”,然后任我破罐子破摔。要知道,我仅仅是他们的学生,不是他们的儿子。
所以,我从心里也没把老师们的约谈当麻烦事,包括兼任数学课的班主任那次超长时间的约谈。我甚至觉得那种约谈非常有趣,因为他们语重心长地向我灌输那些人生道理的时候,我站在他们对面,可以用手指在大腿外侧写学过的那些咒语的口诀。
而且自始至终,只有已经做了准妈妈的英语教师发现过。而她也只是随便问道:“你不会有多动症吧?”
尽管有一种学生习惯对老师惟命是从,天生“做了被剥削阶级还高兴的人”,但大多数学生不得不被剥削,和视为剥削阶级的老师还是立场分明的,即使不敢公然反抗,至少骨子里活跃着反抗的念头,是欢迎有人站起来反抗的。
因此,我这样和老师明刀明枪地对着干,包括对排桌公然表示异议,应该他们奉为“学生英雄”,送给我鲜花和掌声才合乎常理,没想到他们却认为我这是牛气,爱表现,送给我的是白眼、冷嘲热讽,甚至孤立和暗算。
“你怎么能这样呢?”有一天,放学后走在去巫曦家的路上,巫曦对我不做家庭作业的这一行径表示了异议。
“怎么样?”我不以为然地说,“不就是不做作业吗?如果考试的时候我依然能拿高分,为什么还要做那些垃圾作业?它们只会加快我脑细胞的死亡,而不会刺激我脑细胞的再生。”
“对你来说,这样说当然没错。但是,那毕竟是老师布置的作业。”巫曦犹豫了一下说,“要不这样吧,我每天帮你把那些作业抄一遍好了。反正我不学咒语,做完自己的作业后也没什么事可干的。”
“对不起。我还不想欠你这份人情。”
“那你帮黄丽作弊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特喜欢让别人欠你的人情?”
“我让她欠,是因为她觉得欠了以后高兴。”
巫曦冷不丁冒出一句“不理你了”,没等我反应过过,快步朝前走了。
我想,这时候巫曦已经听到班里的同学私下议论我的那些话了,只是她不想让我知道,才提出来帮我抄写作业。而我竟然混蛋,不仅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还调侃说不想欠她的人情。
一周后的一天上午,三角烧瓶女生把老师批阅后的物理作业本发给大家。她是一个给人感觉特别舒服的女生。开学第一天,她穿着一件收腰宽下摆的白裙子,让我想到化学试验室里的三角烧瓶。当我把这一想法告诉她时,她格格地笑了起来,笑声也和三角烧瓶的玻璃一样干净、透明。
她把手里拿的一个作业本撂在王正那半块桌子上,大声说:“牛什么皮呀。”接着又小声嘟囔道,“不就是入学考了个第一吗,还是并列的。”
这话显然也是冲我说的,因为王正和巫曦、黄鹂鸟的座位上都空着。但因为以前对她的印象很好,我就没想她的话里会有什么恶意,一边继续在桌子上练写咒语口诀,一边开玩笑说:“大胆!竟敢在背后说班长大人的坏话。”
我的意思,她给王正发作业本时说的话,矛头指的当然也是王正了。
“啊呸!”她把黄鹂鸟和巫曦的作业本沓在一起,用力甩在她们的课桌上,“班副就是班副。说自己是班长,脸红不脸红啊?狗屁股上插鸡毛,装什么大尾巴狼啊?吓唬谁啊?”
嗅出来她话里的味不对,又看到她正赌气把一个个作业本摔到别人的课桌上,分明也是冲着我的。如果仅仅是这些,我还不会跟她急。我最不能容忍的是她说我是班副,好像我是那种官迷,不做作业就是因为没有当上班长赌气似的。
我脸上一红,拍了一下桌子,怒气冲冲地说:“什么意思呀你?我不做作业怎么了?我不做作业,你收作业时少拿一个本子,还便宜你了呢。”
“跟这种人一个班,是我的耻辱。”她说完,嗵一声把手里的一摞作业本蹲在自己的课桌上。
我不做作业,就是给班里抹黑了?即使我给班里抹黑了,轮得着你来教训我吗?我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扫了一眼教室里的其他同学一眼,想冲着她说:“你以为自己是谁吗?如果没有镜子,就撒泡尿照照,看清了自己是谁再说话。”
然而,想到她是一个女生,和她争吵有男生欺负女生之嫌,我把凳子朝旁边一踢,扭身出了教室。
你不是讨厌我牛吗?我原来并不牛,你偏要说我牛,那我就牛给你看,你能怎么着吧?于是,我一边走,一边吹起了口哨。
我刚走出教室的后门,就听到身后传来“哗啦”一声响,她气得把自己课桌上的一堆书给划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