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第一次给我们上语文课，语文老师还叫不上我们的名字，只好以座位区分。他说完了，我也终于明白说的是我，睁开眼，就发现全班同学除王正外，都看着我。
一秒钟之后，他们哄堂大笑，而我臊得满脸通红。
课后，我从巫曦那里得知，我听到的那一声脆响，是语文老师掷向我的一根粉笔。五大三粗的语文老师用力过猛，粉笔越过我的头顶，砸到了身后的墙上。
我转身、低头，转着脖子四处看，果然在地上找到了那根粉笔，不过已经断成了四截儿。
后来，只要一上语文课，我就精神倍增。
我怕的倒不是五大三粗的语文教师，也不是他朝我掷整根的粉笔，而是被全班同学哄笑。
偶尔，我也会在刚走进教室，看到王正时就提前精神倍增。
“终有一天，老子要和你比试一下。”
尽管何时可以使用咒语，老巫婆对我也有约法三章，看到王正，我还是禁不住会这样想。而只要这样一想，我就来精神。
我甚至想，既然我说了话，大头鬼都敢和老巫婆较量，在我还没有学会施用咒语的情况下，是不是应该让他代我教训一下王正，这个高傲自大的家伙。
自从我知道了王正也是一个巫师，我就开始相信他之所以不和我交朋友，不和班里的任何一个同学交朋友，并不是孤僻的性格使然，而是作为一个巫师，因为有着超乎常人的能力，自高自大，目中无人。
这时候，巫曦抬头看着我，目光清澈透亮，如同山石上哗哗地流淌的泉水。
自从我开始跟着老巫婆学咒语后，巫曦总是比我先到教室，又总是在我走进教室时回头看着我，直到我一只手向前推着王正的后辈，在他和墙之间夹缝里挤过去，在座位上坐好。
巫曦回头看着我的时候，黄鹂鸟则一直看着巫曦。
黄鹂鸟为什么要那样看巫曦？说好理解，千言成语完全可以用一句说明白；说不好理解，十句百句千句万句也说不明白。
我关注的是巫曦为什么那样看我。
我怀疑老巫婆私下和巫曦有交待，让她监视我在学校的一举一动，监视我是否履行了对她的承诺。
但监视人不是这种监视法，不是一上来就盯着这个人看，那样就会暴露自己的目的，应该偷偷的，就像电影电视上演员演的特务一样。
这只能说明巫曦没有从老巫婆那里领到监视我的任务，或者领到了监视我的任务，但她又不喜欢像特务一样监视我，甚至想用她的目光告诉我：注意了，老巫婆让我监视你呢。
尽管当时我觉得自己挺牛逼，比我周围的那些大人一点儿也不傻，甚至脑子转得比他们都快，但我毕竟才十六岁，社会阅历尚浅，想不到这些。
“你是不是在监视我？”课间，我终于忍不住问了她。
巫曦不置可否，抿嘴一笑，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出教室。
“这就是默认了。”我想，趴在课桌上望着她的背影，想到了春天，阳光里的一棵小树。
小树在教室门口消失，我继续用指头在课桌上练习咒语的口诀，希望早一天能做到像老巫婆说的那样，把那些咒语写进心里。
我不放过课堂之外的任何时间练习咒语口诀，就是想尽快地方超过王正，即使超不过，也应该赶上他。
在纸上写下那些咒语口诀，特别是要用篆字写，让我感觉到的只是学咒语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那么好玩。而有一天，无意间看到王正趁着老师在黑板上写字，又在纸上写蝌蚪文，我突然感觉到的了可怕：
作为死敌——当得知王正是黑巫师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这样认为——王正和我一样，迫切地想掌握和精通咒语。
特别是按照老巫婆说的，从电扇事件和跟踪事件来看，王正已经能够使用一些咒语，甚至不用大声喊出来，而只需要意念。
同样如老巫婆所说，能够仅凭意念就施用咒语的，一千个巫师中也不过有一个。
我不由得感叹道：“那小子，简直就是天才。”
“即使他是巫师中的天才，你也不用害怕。”中午放学的路上，巫曦安慰我，“你比他更聪明，是巫师天才中的天才，因为他练习写那些咒语口诀时，用笔写在纸上，很容易被发现，而你用手指写在桌面上，如果不是离近了看，就是离近了只看一眼，也不会知道你在写什么。”
我用手指在桌面上练习写那些口诀时，想的，也正如巫曦所说。但是，我并不就此认为王正比我傻。
或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
王正把咒语口诀写在纸上，就是想让我看到。
至于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答案恐怕只能问他。
巫曦笑着说：“从北京来的，挺牛的那个男生，跑哪儿去了？”
“这和我从哪儿来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说，“如果你是我，经过了那么多疯狂的事情，不怕你不草木皆兵风声鹤唳。”
一辆机动三轮车从对面开过来，一股“挡我者死”的野蛮劲头，马达声震耳欲聋。巫曦朝街边横跨了一步，大声说：“没准你还会遇到更疯狂的事呢。”
我纵身跳上街边一个废旧的水泥墩躲避。巫曦朝一侧拧着身子，用手遮挡扑面而来的灰尘。看到机动三轮车开过去了，我问巫曦：“是不是老巫婆又跟你说什么了？”
“又来了，又来了。”巫曦眯缝着眼，抬头看着我说，“再这样下去，你很快就会变神经。”
我从水泥墩上跳下来，看着巫曦笑。现在想起来，一定是一副傻乎乎的模样。
中午放学的路上，我还会和巫曦谈到她作为一个巫师，而且有一个法术很厉害的奶奶，为什么没有开天眼天耳，也不学咒语，甚至连入门的咒语都没学。
即使果真如巫曦自己所说，她是一个笨巫师，我觉得这也算不上是理由。
然而，巫曦并不喜欢谈论这个话题，总是搪塞我两句，然后扯到别的事上。
比如，叮嘱我不要自以为自己开了天眼天耳，而且有大头鬼保护，就胆大包天，私自进她们家对面的那个破门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