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图打破那种沉默。我说:“这么说,现在再没有人会那些咒语了。”
老巫婆沉吟片刻,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说:“或许还有人会。”
“或许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已经失传了吗?”
“也许因为机缘巧合,让某个人无意中得到了那些咒语的口诀。”
“哇——”我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想说“那么这个人就天下无敌了”。但是,看到老巫婆拿眼瞪我,我又把想说的话咽回去了。
“开始吧。”
老巫婆伸手从笔筒中提起一支毛笔,在砚中蘸上墨,荡一荡笔尖,开始在纸上写字。
她写的是篆字。
“还要先练书法啊?”我看着老巫婆手中的毛笔说。
老巫婆没有理睬我。她写完最后一个字,把毛笔递到我手里,然后指着那些字说:
“万物不侵咒。打,打不过人家;跑,也跑不了的时候,至少还可以在短时间内保住你的小命。”
“我的主人啊!”大头鬼冷不丁插言道,“要想打人,当然要先学会不让人打咱。嗯,就是这么个道理。唉——可惜,谁也懂这个道理……”
我希望老巫婆最先教我的不是用来防御的咒语,而是可以用来进攻的咒语。我说:“大头鬼一直跟着我,用不着吧?”
“靠墙靠倒了,靠人靠跑了。你应该懂得这个道理。”老巫婆说,“先照着写一遍。”
我想起来王正写的那些蝌蚪文。老巫婆说他写的也是咒语。我没有动笔,而是继续看着老巫婆写的那些字说:“用蝌蚪文写咒语的一定是黑巫师,用篆书写——”
“我的主人啊!”大头鬼惊呼道,“还说脑袋长得小不是笨蛋。明明是笨蛋,还说不是笨——”
“不对,不对。”大头鬼的话再次让我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连忙看着老巫婆说,“你——哦,我们不屑于用蝌蚪文写,但黑巫师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也许会用篆书写。”
我还没有说完,就看到老巫婆点了点头。
我又问道:“学完巫师的入门咒语,大概得多少天?”
老巫婆说:“这不是巫师的入门咒语,这是——”
我已经知道老巫婆下面会说什么,抢先说:“不让我上小学了,直接上中学大学。”
“怎么那么多废话?!”老巫婆一副厌恶的表情看着我,“我这样教你,自有这样教你的道理。”
其实,我本来就对巫师入门学的那些咒语没什么兴趣。我只是想弄个明白,没想到老巫婆还不喜欢让问。不喜欢让问,就不问。我提起毛笔,临摹了一遍。还没写完,已经满脑门的汗珠子。
擦擦汗,又一一与老巫婆写的那些对照,发现字倒没写错,字体却写成了四不像,让我简直无地自容。
“篆书太难写了。”我想,“如果用行书、隶书,那怕用楷书呢,也应该比较容易些。”
我看着老巫婆:“就不能用别的字体吗?”
“那就用蝌蚪文。”
吃了闭门羹,我只好把写满字的那张纸揭了,放到一边,铺上新纸,继续临摹。
“如果没有耐心,连字都写不好,更不可能把像我说的那样,把咒语写到心里。”
老巫婆说完走出套间,把门关了,留下我一个人看着那些字发愁。
“如果当初听老妈的话,参加书法班就好了。”我想。
但后悔已经晚了,只好硬着头皮一遍又一遍地临摹。
从此,每天下午放学后,和巫曦做伴回到她们家,我就被老巫婆带进那个套间,临摹她写在纸上的咒语口诀。
大约一个小时后,巫曦在院子里喊老巫婆吃饭。这时候,我离开她们家,回到自己家。
老妈也已经做熟了饭,正等着我。
关于老爸老妈是不是巫师,老妈已经给过我“不是”的答案,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跟我说实话。我跑到老妈的卧室,用老妈的手机拨通了“叛徒”的电话。然而,“叛徒”的那个号已经停机。
“等明天打单位的座机吧。”我愤愤地想,听到老妈又在叫我吃饭,就跑出去了。过后,我开始醉心练习老巫婆教的那些咒语,竟然把这件事忘了。
老巫婆要求我每天温习的时间不少于两个小时,而我给自己规定的时间,是不少于三个小时。
从上小学到现在,学校留给我的经验之一,就是老师不喜欢脑子笨的学生,更不喜欢偷懒的学生。
如果老巫婆认为我在学习咒语时笨,这怪不得我,老妈就给我那么一个学习咒语的笨脑子。但是,我绝对不能让老巫婆认为我在学习咒语时偷懒。我希望自己的努力,能够赢得老巫婆内心的赞许(我知道她讨厌我,所以也从不指望她会口头夸赞我),尽而对我倾囊相授。
之后,我会去一趟厕所。
从厕所出来,站在院子里一边望着天上的星星或者云彩,或者望着老妈卧室亮着灯的窗户,一边活动活动手脚。
有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异响,我会想是不是王正他们纠集了一帮人,包围了我家,躲藏在暗处的他们正伺机而动。
我这样想,绝不是杯弓蛇影。
中国有位伟人曾说过,除了沙漠,凡是有人群的地方,都有左中右,一万年以后还会是这样。
时过境迁。套用他老人家的这句话,可以说包括沙漠,凡是有生命存在的地方,都有领导者和被领导者,也就是头儿和兵,永远会是这样。
所以,王正他们那一帮子黑巫师也会有领导者和被领导者,有头儿和兵。
既然有领导者,头儿,就意味着他们对我所做的一切,是有组织有预谋的。
既然有领导者,头儿,在一次又一次欲置我于死地而未果后,保不准他们的领导者,头儿,已经怒火冲天,不能容忍手下的那些笨蛋们再失手了,甚至可以说给他们下了死命令——我死,他们不死;我不死,他们死。
现在,为了保全自己,那些笨蛋们自然会吸取教训,针对我身边有大头鬼保护的情况,想出一个又一个毕其功于一役的法子来。
尽管此类事情终于没有发生,但这种强烈的危机感,无疑会打消我潜意识里偷懒的念头。
回到房间,在大头鬼的唠叨声中,我只管坐到床上打坐,默念口诀,直到实在不能抵挡睡意后和衣而卧。
睡眠不足,常常让我在吃早餐时,甚至走在上学的路上时,都还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
直到走进教室,开始上课,我才变得精神头儿十足。
按照班主任公布的课程表,每天上午的第一堂课是语文。而高一的第一堂语文课,我就因为犯迷糊被语文教师发现了。
我正在犯迷糊,记不得被语文教师发现时,我是一种什么可笑形象了。
应该不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估计是作听课状睡着了,口水四溢,嘀嗒嘀嗒像漏雨一般朝课桌上掉水珠子。我这样说,是我初中的一位同学告诉我,他打一晚上网游,第二天上课直挺挺地坐着就能睡着。
既然他能,为什么我不能呢。
我正在犯迷糊,就听耳边啪一声脆响。我好奇发生了什么事,却又不想睁开眼看,就听一个男中音说:
“你,最南排最后一桌靠窗户的,说你呢。还演《红楼梦》呀?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