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曦说的那些话,勾起了我心中太多的疑问:
譬如,到底是老妈主动要我来,请老巫婆说出我戴的那枚招魂戒的秘密,还是老巫婆主动要老妈带我来见她,告诉我招魂戒的秘密?
譬如,我和黄鹂鸟看到的映壁墙倒塌,以破门洞的房顶吱呀呀要倒塌的样子,王正或他的家人又是怎么做到的,是不是也施了咒语?如果只是咒语,我和黄鹂鸟不跑,会不会砸到我们?如果会砸到我们,我们只是跟踪王正,王正或他的家人何以要对我们下此狠手?
譬如,巫曦是不是认识蟋蟀文?是不是看到过王正写的那些蝌蚪文?如果她认识,也看到过,那么王正写的那些蝌蚪文又是什么意思?
……
当然,这些老巫婆会比巫曦知道得更清楚。但是,老巫婆才不会耐心听我向她一一发问。
我说:“等一会儿,让我再问巫曦几件事。”
“先见了巫奶奶,有什么事以后再问巫曦。去去去,赶紧去。”老妈说着,就朝屋外推我。
我执拗地说:“先问了巫曦,再见老巫婆。”身子使劲儿朝墙上贴。
老妈嗔着脸说:“不许再说那些不敬的话,要叫奶奶。”
巫曦仗义地说:“我陪你去见奶奶。放心吧,她不会再对你施咒语了。”
“以为我怕那个破咒语呀?”我打肿脸充胖子,“我是不想见那个让人——”看到老妈拿眼瞪我,我哼哼囔囔含糊不清地说,“讨厌的人。”
出了门,我拉住巫曦,在她耳边小声问道:“我们刚才说的话,老巫婆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巫曦把嘴绕到我耳边小声说:“如果她想知道,就一定会知道。”
我把嘴又绕到巫曦耳边,说:“别忘了,你说过不喜欢她。”
巫曦再次把嘴绕到我耳边,说:“我当她的面就说过这种话,还不止一次。”
“佩服。”我冲巫曦竖起两根大拇指,“你不是北京人,但是也够牛气。”
巫曦嫣然一笑。
“你说我也是巫师对吧?”看到巫曦点头,我接着对她耳语道,“能不能教我两个咒语?不用特别厉害,能让人自己扇自己耳光之类的就行。”
“你想干什么?”巫曦说完,后退一步看着我。
我说:“正当防卫用。”
“我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歪主意。”巫曦说完,用手势催我赶紧去见老巫婆。
后来我知道,巫曦不是不想教我,而是她作为一个女巫师,根本就不会咒语,老巫婆不让她学。
老巫婆盘腿坐在客厅的双人木沙发上,雪白的长发和绸衫映着她面团一样的脸庞。
她右手指缝里夹着一支香烟。看样子她刚抽过一口,一团灰白的烟雾正在头顶打着旋儿飘散。
看到她,我有些紧张,或者是想起她刚刚折磨我时的情景,依然心有余悸吧,总之,我感觉双腿在打颤。
“怕她什么呀?!”我暗暗给自己打气,但丝毫不能降低我双腿颤栗的频率和幅度。
她把烟栽进嘴里,望着我,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儿。
巫曦指着老巫婆对面的一张单人木沙发对我说:“坐吧。”
我坐下来,抬头看着巫曦。巫曦则看着老巫婆。
老巫婆吐出一团烟雾,说:“巫曦你出去。小杂种留下。”
巫曦朝我使眼色,示意我不要计较老巫婆骂我“小杂种”,然后又看着老巫婆,说:“奶奶。你怎么还骂人呢?”
老巫婆说:“小杂种还没向我道歉呢。”
“真是。”巫曦牢骚了一句,看着我,似乎在用眼神跟我说:“你向她道个歉能怎么了啊?”
尽管老妈千叮咛万嘱咐,但是我并没打算向老巫婆道歉。现在巫曦也要我向老巫婆道歉,我只好强忍着心中的不快,不情愿地冲老巫婆说了声“对不起。”
“你不情愿,可还是低头了。”老巫婆把香烟在面前的烟灰缸中摁灭,又骂了我一句“小杂种”。
我想:“别以为我老妈求你,你年纪大,就可以随便骂我。”刚要反驳,巫曦使劲儿咳嗽了一声,用脚后跟磕了磕我的脚。
不过,这些没有逃过老巫婆的法眼。她说:“巫曦,你不用给小杂种使动静。小杂种想说什么,让他尽管说。”
我决定听巫曦的,不和老巫婆计较骂人的事。或许,只有这样,才能早点儿让老巫婆把她想说的话说完,我也才能早点儿离开这里。我大声说:“我什么也不说。你想说什么,就尽管说吧。”
“还是不服气。”老巫婆又点了一支烟,接着说,“不过,开始知道不和长辈犟嘴了。巫曦,你出去,我要和小杂种一个人说话。”
“都好好说话啊,不许骂人,不许——总之,好好说话。”巫曦出去之前对老巫婆说。不过,她的话与其说是说给老巫婆听的,不如说是说给我听的,暗示我在老巫婆面前一定要克制,不要和她争论,更不要和她斗气,因为最后吃亏的还是我。
巫曦刚出门,老巫婆就向我露了一手:她的嘴唇没动,手脚更没动,对扇门就咣当一声自己关上了。
老巫婆并不急于和我说什么,而是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看,就仿佛我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怪物。
我毫不示弱地和她对视了大约十秒钟,突然感觉很好笑,就扎下头,只管用手指弹我裤腿上沾的一小片泥污。
足足过了两分钟,老巫婆终于开了金口。她冷冰冰地说:“小杂种。还记不记得我说有人护着你?”
我点点头,心里却骂道:“你个老杂种。”
“小杂种。护着你的是什么人知道吗?是你手上戴的那个招魂戒召唤出来的一个鬼魂。”
“可以叫鬼魂人吗?如果叫鬼魂人,应该管人叫什么?人死了和没死还有什么区别?”逮住了老巫婆话中的漏洞,我就必须开口说话。
老巫婆大概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将她一军,吸呛了烟,大声咳嗽起来。
“小杂种、刺头。”老巫婆又咳了一声,“我让你妈把你带来,不是让你跟我抠字眼的。”
“老妈带我来,是让你告诉我手上那块破石头的秘密。我现在知道了,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你以为想走,就能走得了吗?”老巫婆把烟掐了,看着我,嘴角浮起一丝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