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惹祸了。
不过,这只是老妈的说法。
我一直认为祸事就像个跟屁虫,从我记事起就跟着我,须臾不离。
对了,它还像一个喜欢搞恶作剧的家伙,什么时候耐不住寂寞了,就跳出来制造一起事端,为自己找点儿乐子,却把我吓得够呛。
捡几件让我印象深刻的事说,譬如:
七岁,上小学的第一天,我扒着三楼教室的窗户看天上的飞机,却莫名其妙地被从开着的窗户里掼了出去——我的感觉就是如此。但是,事后老师调查此事时,有同学说他看见教室里有一只癞蛤蟆,它原来蹲在我身后,突然跳起来,把我拱到了窗外;
十岁时,有一天我蹲在北海公园的湖边看水中自己的影子,看着看着,感觉突然有一只手从水里哗啦一声伸出来,一把抓住我的一条手臂,把我拉了进去。不仅如此,还有数不清的鱼围着我,用嘴衔着我的背心裤衩朝深水里拖;
四个月前的一个上午,我从家里走出来,走到我们住的楼下,呼地从楼上掉下来一个盛满土的花盆。如果不是我脚下被绊了一下,踉踉跄跄向前跑了两步摔倒,花盆就会正中我的天灵盖;
两个月前,我放学途中去路边的一个冷饮店买冰激凌。我站在窗口前等服务员找零,一辆黑色的越野车越过路边的花池朝我冲过来。当斜刺里又冲出来一辆红色的越野车,把它撞开的时候,它距离我最多也就半米远;
一个月前,我参加中考。
第一天,上午考试语文,一名穿着白纱裙的女监考老师不停地在教室里巡视。我正在试卷上流利地书写,当她第一次从我旁边走过时,我手中的笔却猛地朝她的臀部刺去,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捉着我握笔的手……
我隔三差五地惹祸,老妈也不胜其烦。中考结束,担心我再惹出什么祸来,就让我安心待在家里,不许外出。
不许外出就不许外出吧,反正我的那些同学视我如扫把星、倒霉蛋儿,不想和我在一起,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我还是惹祸了。
不,应该说和以前一样,防不胜防的“跟屁虫”又跳出来,找我的麻烦了。
这次,是放在厨房里的那台白色饮水机。
我拿杯子去接水,右手食指把饮水机上那个红色的塑料水笼头开关猛地朝下一压,一种尖利的疼痛感由指尖瞬间传遍全身。
漏电了!
我本能地一甩手,没能挣脱。
我用力甩手,还是没能挣脱。
居民照明用电电压在二百二十伏左右,这时候却如同达到了上千伏,把我的手死死地吸附在那个红色的塑料开关上。
而且,平时用一根手指就能推倒的饮水机,在我用力甩手时竟然纹丝不动。
“老妈!老妈……”
我右手食指粘在饮水机那个红色的塑料水笼头开关上,被电击得上蹿下跳的样子,就像把饮水机当成了心目中的一个舞伴,跳一种疯狂的舞蹈,把地板踩得嗵嗵响。
“吓人捣怪的,又怎么了?”
话音刚落,老妈出现在厨房门口。
“快!快去拉闸!漏、漏电了!”上蹿下跳和内心的恐惧让我直喘粗气,说话有些结巴。
谁知老妈一点儿也不着急,她把身子朝门框上一靠,一副看稀罕热闹的样子,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地说:“跳,继续跳,让我看看你最高能跳多高。”
我被老妈惹得有些恼怒了,大声且急促地说:“老公跑了,想让儿子也牺牲了是不是?你简直——”
老妈冷笑着,抬起那只用两根脚趾头挂着红拖鞋的右脚,伸向饮水机一侧。
顺着老妈脚指的方向,我看到饮水机的电源线已经从墙壁上的插座里拔出来了,耷拉在地上。
“谁拔的?”
我疑惑地看着老妈,但显然不是老妈拔的。就我所知,老妈头上最耀眼的光环也不过是曾经的北大才女,并不具备科幻小说中说到的隔空取物的超能力。
“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
老妈几乎已经肯定了我在搞恶作剧,瞪我一眼,扭身走了。
被老妈冤枉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习惯了。不过,我还是一脸无辜地冲老妈的背影说:“真的不是我拔出来的,真的差点儿把您儿子电死。我敢肯定——”
我想跟老妈打趣说“我敢肯定世上有鬼魂,是鬼魂看到我快被电死了,把饮水机的电源线给拔了。请您老人家以科学的名义告诉我,是不是真的有鬼魂,我们是不是都被鲁迅骗了”。
然而,老妈走进她的书房,不但把房门关了,还咔哒一声在里面上了锁。估计又要开始忙她的某篇哲学论文,不希望再次被我打扰。
我接了一杯水,走出厨房了又返回去,看到饮水机的电源线依然掉在地上,伸手在白色的塑料外壳上拍了一巴掌,骂了一句:“格老子的,怎么不电我了?!”然后,回到我的卧室,重新在电脑前坐下来。
我不相信世上有鬼魂存在,有超自然的力量存在,一些事情之所以看起来离奇古怪,只是科学还没发展到能够对它们作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而已。
但是,鉴于刚才发生在厨房里的事情,我还是伸出左手,用那枚戒指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鼠标。
那枚戒指,我从小就戴在左手大拇指上。质地像骨瓷,又像是玉石。一半白色,一半黑色,乍看就像一白一黑两个半圆对接而成,却又看不出丝毫人工粘接的痕迹。
想到它绝缘能力太强,我换成右手食指指甲的部分,再次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鼠标。
没有被电击后那种麻簌簌或者尖利的疼痛感。
我换成指拇蛋儿,又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鼠标。
依然没有被电击的不适感。
我用同样的动作,分别触碰了一下显示器和主机外壳,确定了它们同样没有漏电。
于是,我对着屏保上那只披一身火红羽毛的大公鸡(我属鸡),它站在海边的岩石上,对着日出前的天空昂首挺胸一副正准备打鸣样子,来了一个飞吻,然后操动鼠标,打开网页,希望百度到一个我还没有玩过的网络游戏。
我玩网络游戏,感兴趣的不是游戏本身,而是作为一个新手,第一回合就把一个老手打败的那种成就感。
这如同我讨厌没无没了的家庭作业,其根本原因不是它占用了我玩的时间,而是那些题太简单了,因为缺乏挑战性而让我感觉寡淡无味。
不知道老妈是什么时候坐到我身后床上的,而她说出的话更让我如在梦中:
“我已经决定了,举家逃亡,离开北京。时间,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