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
璀璨的星空。
没有血,没有赤色蔓延的迹象,唯有点缀夜晚的星点。
目光所及之处,如深渊般开始无限的拉伸,迫使自己将所有目力都放在了上面。
这个男人这般孤独与寂寞。
仿佛天地也因他的寂寞而变色。
变为纯粹的黑色,沉闷的黑色,无边无垠的黑色。
他开始凝视辽远的天空,夜色弥漫中,所闻到的可恶气息让他一次次叹息。
所有人仿佛都因知道了活下去的方法而开始懈怠,于是他们躺了下来。
冰冷的地板不能冰冻的心脏,在所有人胸膛中跳动。
因此,漫漫长夜开始了无限的延伸。睡不着的男人,只有看着身边的所谓同伴入睡。
淌着忧伤,浸没了所有的痛苦与哀息。
被打磨成如今的模样……
裤兜里的一盒烟如今已成了他唯一的安慰,静静地点燃,静静地衔在双唇之间。
火舌在取火装置上燃起了刹那,火炎灼烧着并且吞噬了烟草。
所散发出的令人沉迷的味道在肺叶回荡,眼眸中似乎被轻轻拉上了一层薄如蝉翼的帘子。
——很令人沉醉的味道对吧……
石原峻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宛如一尊雕像一般坐在原地许久。
轻风轻轻拂来,他呆愣着看着夜空——深邃的星、无垠的空。
“咳咳……”烟雾在喉咙中刺激了男人的呼吸道,不禁开始咳嗽了起来。
犹若痛苦般的低吟,在男人的咳嗽中传出。
鼓膜因此而开始振动,这并不是男人的低吟。
而是……璀璨星空的低吟,这种低吟犹如次声波般撕裂了耳际。
所有人,却因此睡得更沉。
——夜幕的终点,以无尽沉默拉上帷幕。
男人则在沉默中消亡。
以看不见的姿态……
「002」
疯狂的余温。
灼烧着每一寸土地。
蜂拥而至向生存之关的丑恶人类,开始了如蜗牛般的蠕动。
他们一边哀嚎着“我想活下去”,一边恸哭着“我不要死”。
就像是条犬科动物一样低劣,却没有这一类动物的特性。
确切的说,他们应该是类似于——白色眼珠的犬类动物。
囚禁住他们的是,荆棘之围栏。
蔓延的恐惧在荆棘上一遍遍刺杀他们的希望,然后粉碎他们的信念。
“可恶啊可恶啊可恶啊可恶啊!!!”
不知要吼叫多少遍,少年一脚踢翻了旁边的尸体,怒号着,他开始撕扯自己胸襟,露出了干瘦的胸膛。
身后是一个有些惊惧的少妇,以及一个怀抱婴儿襁褓的老人。
“不必要了,第二次尝试失败。”
老人劝告道,这样的尝试在他心中已成为了向往生存的最大障碍。
每一次尝试,脚下的地板衔接的缝隙都会被鲜血所填满,仿佛永远无法灌溉湿润的旱田。
面前所陈列的万把长枪,枪头上飘飞的红缨与血是同一种颜色。
用血堆砌出来的味道,用肉体堆砌出来的温度。
秦姓女人不断用手揉腹,颤抖地闭眼说话:“杰克,发生了什么杰克先生。”
老杰克用充满了茧子的大手紧紧裹着襁褓,安慰道:“没什么,继续闭上眼就是了。”
“嗦嗦嗦……”
万把长枪瞬间收回了地面上的每一个细孔,在眼角只留下凛冽的寒光,冷色凄凉的光芒在老者眼中绽放出的不仅仅只有死的颜色。
生与死本没有颜色。
但是现在,在老人眼中,他似乎看到了希望,在地面上渴望生存的尸体上。
血液枯竭,肉体余温。
“我们是可以的。”他这样说道,老迈的音色带着从容:“我觉得,我们可以活下去。”
他是笑着看向远处对立的两块立方体的。
“而且,会离开这里。”
所透过空气看见的景象,在他脑海中不断构成。
“所以不必担心。”
将手中的襁褓交由少妇保管,在少妇睁开眼的一瞬间挡住了她的视线:“女士就闭上眼睛吧。”
此刻他们所处的杀阵中,只剩下他和一个少年成为了唯一的战力。
“喂,小家伙。”
“别叫我小家伙。”
少年很不耐烦地啐了一声,眼中所笼罩的沉闷雾霭并不是颤抖,而是深思。
他好像不同于同龄人一样,发怒后瞬间冷静,任由自己开阔却骨瘦如柴的胸膛去忍受如刀冷风。
血液,并不可怕;尸体,并不可怕。
——最可怕的是什么?
少年叹了口气:“你有什么方法吗?”
“当然,需要你和我搭把手。”
老者笑着说,然后将身后的少妇推到了一个绝密,不容易受伤的角落,警告道:“千万别睁开眼,无论发生什么,都别睁开眼。”
“那,那怎么可以……万一发生了什么不祥的事……”
少妇虽然在回答,但还是闭着自己的眼睛,嘴唇微微颤抖着。
“不会的,闭上眼吧。”
——我们一定可以活下去的。
这里只是开始而已。
老杰克安抚好了秦姓女士后,转过身来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什么名字?”
“傅安康。”
“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名字。”
“糟糕透了,这个名字。”
“嗯,就和现在的状况一样是不是?”
老者微笑着轻拍了一下少年瘦弱的肩膀笑道:“不过,我们还活着就可以逆转。”
这只是第三次尝试罢了。
傅安康顺了顺自己额前落下的刘海,眼眸中所流露出的冷漠稍稍有些转变:“好吧,我可以尝试听听你的看法,怎么样?你的看法是什么。”
老者微笑着走向立方体所处的中心位置,鞋履轻轻压在粘稠的地面上,血肉所散发出的腥味在鼻翼中翕动向前。
只有肉片、脏器、肢体琐碎地抛弃在四周,地面夹缝中加速流淌着鲜血,老者能够从鞋履传向脚掌上的感觉中得知脚下的痛苦。
他所踩着的,不仅仅只有血液,还有痛苦。
“你帮我搭把手,你去把那一片肉拿来。”
“很恶心的好不好!”少年尽管抱怨着,但还是答应了下来:“那么要干嘛?”
一只沾满血液的手,捏住了手上的肉片,另一只手则嫌恶地捏着鼻子,眼神透露出了他深深的厌恶。
老者道:“放下它吧。”
然后他开始凝视眼前的两块相等大小的立方体。
此刻所面向自己的这一面,青铜立方体雕刻着一发锐利的弹头,他又走向了这一面的背面:“是一把钥匙呢。”
“哪有怎么样?”
老者指了指对立的立方体,道:“这一块立方体上,面向我的这一面看见了吗?也就是面向我这里的一块立方体,与它对立的这一面,刻着一把剑。”
“刚刚转动的时候,本来这两块立方体的对立面本来都是一把钥匙的,现在都被轻轻转动了一下。”
“哦?”傅安康也低下身子,不顾冲刺在鼻翼中令人恶心的肉臭味,双眼只是注视着这两块对立的立方体。
在之前那群渴望生存的人所转动的,恰恰是死亡之轮。
“机关,这里是机关。”老人用自己的鞋履踏了踏地面,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轻些,以避免少妇听见。
“不过我们可以破译,只需要将他们转回原位就可以了,一个向右拉动就是了,另一个向左就可以了。”
傅安康开始抓住立方体一面上的把手转动起来,同一时刻,老杰克也抓住了把手,用尽了力量去推动。
“好了,可是没有反应啊。”
傅安康不解地说道,然后叹了口气:“不会是你的想法出错了吧,虽然没有出现刀枪长剑来杀我们,但是还是老样子。”
老人呵呵一笑:“那可不一定,你看看这里。”
说着,用自己沾满碎肉与鲜血的鞋履压住刚刚放在地面上的肉片,轻轻向前以碾压的姿态,然后这一片肉片便滚向了前方,恰巧落在了对立的两块立方体中间,即是血槽之上。
肉片上滴落的鲜血轻轻滑落,而后落在地板上的血槽纹路中,如同沟壑的纹路里开始流淌徘徊起鲜血。
这可不是鲜血。
而是……已有些干枯的血液,其中的温度已完全消失。
“我觉得没有效果。”
抱怨了一声,少年又恢复了冷漠地原状,不过在转身的一刹那,他的眼神瞬息凝住。
光辉,只有一刹那的光辉在眼中闪过。
紧锁的金属栅栏门,此刻已有了松动的迹象,反扣住门闩的铁拐已落下。
“还真是如此呢。”老人感叹了一声,同时身后突然绽放出一抹他们看不见的光亮。
这种顷刻间的明亮,完全覆没于丑陋的血肉之下。
在细细如沟壑般纵横的纹路中,血液变成了金亮的岩浆,在空气中微微弥散起相对摩擦所产生的高温。
迈着沉重的步伐,所脚踏的冰冷地板上……
留有深沉的味道。
“走吧。”
老人挡住了女人的视线,用手抓住女人的手,然后叩开了门闩:“我们很幸运的活下去了。”
然后,推开了大门。
身上沐浴起金亮的阳光。
此时骄阳正如火。
身后房间内,纹路中流淌的高温硅酸盐熔浆流体,在空气中留下了令人战栗的余温。
这种余温夹杂着生一般沉重的热感,在没有人的围栏中继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