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是第一次这样借宿,孙泯难免有些拘谨,在客厅里也不好意思坐下,脸上带着尴尬的笑,连声说着“抱歉、打扰”之类的话。反倒是那中年妇女倒是热情的很,又是端水,又是拿点心,为人十分热情好客,招呼的格外周到,两人自然也少不得聊上两句。
实际上孙泯此时早已疲惫不堪,森林里提心吊胆的走了一路,让他的精力损耗大半,但也不好直说,便强撑着答话。好在这里的方言不算难懂,和宜展的差不了太多,连蒙带猜也能听个七七八八。
交谈中,孙泯知道女主人姓迟,按外貌来推算年纪,和自己的母亲应该差不多岁数,但他也怕走了眼,随便叫人阿姨恐怕惹的对方不开心,所以便称呼对方为迟姐,随后也自报了名姓,至于为何来的红县、怎么迷的路,他自然是不能说实话,谎称是和朋友来旅游,下山的时候走散了,因为看着这里灯亮着,所以就误打误撞跑来借宿。
好在迟姐倒也不细问,简单的点了点头,似乎对孙泯所说的话毫不起疑,而只是自顾自的笑道:“我们这村偏的很,又在山里头,逢年过节都见不到几个外人,其实就连县里的人都没几个知道有我们这个村子。你今天误打误撞来这儿,那就是缘分,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
迟姐说的十分真诚,孙泯听着颇为感动,这要是在大城市里,恐怕没人会这么热情,别说陌生人,就连住对门的姓什么、几口人,恐怕都弄不清楚。
两人闲聊了有十来分钟,孙泯不停的打着哈欠,迟姐也看出来他累了,就将他往楼上的卧室带,边走边说:“今晚你就住我儿子的卧室好了,他去读大学了,一年到头也就回来两回,房间也空着,不过没怎么收拾,你就将就一晚。”
孙泯他现在所求的也就是有个安稳睡觉的地方,何况他也知道这不过都是客套话,所以有忙说了好几声谢谢,他一边向前走,一边打量所有的房间。虽然是一栋二层小楼,但面积倒真是不小,每一层怎么说也得有一百五六十平米的样子,不过每间房屋都暗着灯,仿佛没有在里面住。
“迟姐,这么大的房子就您一个人住啊。”他想也没想,随口问道。
话一出口,迟姐的脚步陡然间就停了下来,保持着上楼的姿势一动不动,既不答话,也未曾回头,原本搭话时的笑声也随之消失不见,整个屋子突然静了下来。
孙泯本来跟在后面,没料到对方会突然止步,所以猝不及防,险些撞到一起,而跟让他心悸的,是陡然降临的安静,在这狭小的楼道里让人生出许多不安。
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没准迟姐的丈夫已经不在了,甚至刚去世不久,自己问这话岂不是招人嫌嘛。再者说,自己是个陌生人,没事去打听别人家里到底有几口人,这也是极为不合适的,说不定人家还以为自己有什么企图呢。
可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孙泯心中再如何懊恼也无济于事,正当他挠着脑袋想该如何化解这份尴尬时,上楼的脚步声又再次传来。
“嗯,就我一人,孤零零的。”迟姐带着几分哀怨,声音犹如从山谷中传来那般空幽。
“哦……”打破的宁静反倒让孙泯更加窘迫,他只能应付性的回了一句。自己果然是问错了问题,这可如何是好,他突然想起刚才迟姐还提到有个儿子,忙道:“瞧您说的,等您儿子大学读出来找个好工作,还不得把您接过去好好孝敬。”
本以为这番话会让迟姐好受些,但没想到回答他的还是那有气无力的声音,而且愈发的显得冰冷。“儿子?我哪里来的儿子。”迟姐缓缓回过头,用一种呆滞无神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这才继续往上走,同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如果我有个儿子,那就好了。”
孙泯心中不由的咯噔一下,虽然刚才迟姐注视着他的时间只有半秒不到,但那个目光却让他有些不寒而栗,仿佛从他身上觊觎着什么。而且迟姐刚才明明说带自己去的那个房间是她儿子住的,可为什么有会说那些话,听起来总让人格外的不舒服。
他忙安慰自己别乱想,恐怕正如刚才自己错猜测的那样,迟姐刚刚丧偶,加之他儿子不在身边,所以情绪不太稳定,大概也正是因为她是一位独居的母亲,才会对自己的到来表现的如此热情。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直到上了楼梯来到角落的一间卧室门前,迟姐才再次开口,不过已经恢复到最初那种带笑的口吻:“来,你今晚就住这儿。”
房间并不大,除了靠墙的单人床和临窗的书桌,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也搁不下别的物件了,但这对孙泯而言已经足够了,赶忙再次道谢。
两人又是一番客套,迟姐这才离开,临走时告诉孙泯厕所就在这间房的斜对过,另外有什么需要的就尽管说,她就在楼下。
关上房门,孙泯一屁股坐在床上,他本以为自己会立刻睡着,可不知怎的,现在剩他一人,反而倒睡不着了。透过窗户,月光正好映进屋里,外面则是村庄宁静祥和的景象。他想起白离,也不知道她现在哪里,到底有没有找到那个鬼?还是说遇到什么危险了?或者是在找自己?他赶忙摇摇头,哪里轮的到自己操心这些,白离既然是驱鬼师,自然不会有危险,还是先管好自己才是。等明天天亮了,再去那片山林里找找,说不定那时候白离都已经回旅馆了。
他将思绪从那些事上收回来,然后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床和桌子都是些老家具,尤其是从桌子上积攒的油垢来看,起码也有好几年没用过了。伸手拉了一下抽屉,孙泯发现并没有上锁,于是便打开了。他也并非是为了窥探什么,不过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罢了。
不过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都是些小学中学的教材,和孙泯小时候用的课本一模一样。感怀的情绪让他拿起其中一本,里面的课文让他不禁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那时候家里时常搬家,每隔一两年他都要换一个学校,甚至一个学期没上完就得转学,所以一些课本他有两份。
不过看来迟姐的孩子倒没类似的问题,抽屉里的课本按照年级码的井井有条,而且都崭崭新新,好像没有用过一般。而自己小时候的课本,书角都脏兮兮的,里面也都画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小人。
想到这一切,他的嘴角不由的露出些笑来,他放下课本将抽屉关好,然后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还是赶紧休息的好,明天好早些起来,不便在此再多打扰。
他打开门,按照迟姐告诉他的位置,向着厕所寻去。虽然没有毛巾和牙刷,但好在是夏天,拿凉水洗把脸、冲冲脚还是可以的,否则这样睡人家的床上也不太好。不过当他打开水龙头的时候,却发现并没水从管子里出来。
莫非停水了?孙泯“啧”了一声,正打算回去不洗了,却发现旁边有个装满水的水桶,里面还有个铁质的水瓢。他上前看了看,桶中并没有杂质,应该是清水,他便从里面舀了一勺出来,蹲在地上捧着水洗了把脸。
“呼。”他舒服的喘了一口气,一面低着头拿手拭去眼睛周围的水,一面抓着水瓢想将其放进水桶里。
就在他睁开看向水桶的刹那,他突然从水中看见恐怖的倒影,一张带着狰狞笑容的骷髅脸出现在他的脑后,原本是眼睛的那两个空洞发着淡黄色的光。
突如其来的景象吓了孙泯一跳,他惊叫着扭过头,颤抖的手一下子把水瓢扔进桶里,溅起不小的水花。可身后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这让他愣了一下,就连呼吸也一同停止了,他朝着四周仔细检查一番,确实没有任何异常。
“怎么回事?”他渐渐恢复了喘息,干燥的口腔内咽下一口唾沫,然后谨慎的回过头,故意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拿余光再次往桶中看去。
不断晃动的水面,映照出混乱不堪的倒影,哪里有什么骷髅脸,就连他自己的影子都看不真切,而且悬在空中的白炽灯散发出的亮光,也被打散成为无数条橘黄色的流光。看来真的是自己吓自己,刚才所看到的骷髅眼睛的颜色,多半就是白炽灯的倒影了。这里已经是村庄了,也不可能再有什么鬼了。
孙泯自嘲的笑笑,也从而让自己放轻松些,但就算这样,他也不敢继续呆下去,赶忙关了灯出来,朝着自己住的房间走去。
但当走到卧室的门口时,他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朝厕所看了一眼,发现灯不知何时竟然又亮了起来,橘黄色的灯光从门框里拖出一条长长的光柱,躺在过道漆黑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