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卫兵聊着天越走越远，而独立牢房中，看着李尔冰冷面色的海依丝，心跳得也越来越快。
恐惧有，怒意有，但大多是羞意。
为了制服她，少年双腿压住了她的足踝，一只手钳拿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堵住了她的嘴，两人的身体近乎贴合在一起，连李尔胸膛中心脏的律动，她也能隐隐感受。
李尔却没有感受身下绵软的觉悟，他竖起耳朵倾听门外的动静，直到卫兵的交谈声消失于无，他才在海依丝耳边低语道，“请别出声，海依丝小姐，不然我会再一次制服你。”
看到少女闭着眼睛点头，李尔松开她的手臂，从少女的身上坐起身。
也就在李尔起身的瞬间，被松开束缚的海依丝猛地坐直，狠狠一口咬在李尔的手背上。
“嘶……”李尔倒抽了口冷气，连忙从少女的小虎牙下抽回手，看着手上的血痕，他讶然道，“没必要这样吧，海依丝小姐。”
“这是报复。”揉着方才被李尔咬过的小臂，上面还留着依稀的齿痕，海依丝的眼角还带着一丝泪花，她恨恨道，“张嘴就咬一个淑女的手臂，你一点也不像是一个绅士。”
“抱歉，但这也是被迫的……”李尔歉然，同时他从地上捡起海依丝掉落的匕首，蓦地快步移到少女边侧，将匕首横在如天鹅般雪白的秀颈旁，冷声问道。
“你们为什么要抓我？”
“刚刚在你假装昏迷时我便说过了，这是殿下的命令。”海依丝坐在床边回答道，“事先我和我的父亲都不知情。”
“那位霜月的公主殿下么？”拿着匕首的手一僵，李尔从女孩的表情中看出她并没有说谎，他疑惑道，“可我和她之前并没有过交集。”
“你们之前确实是没有见过面，她是在预言中见到你的。”海依丝看着随时可能夺取自己性命的锋刃，却没有丝毫恐惧，道，“李尔先生，放下匕首吧，我来这里本就是来为你解答你心中疑惑的，这样老是用刀指着淑女并不是绅士所为。”
“预言？呵，我可不相信这种低劣的借口。”李尔口头上轻笑，手上的匕首却是一个旋转被他藏入袖中。
他相信少女不会将卫兵叫来，万一她反水，李尔也有信心在她出声前将她再度制服。
没有刀刃在颈旁威胁，海依丝的声音流利了不少，“你的反应和我弟弟一样，事实上王国中的许多人也并不相信公主殿下具有天生的预言能力。”
“然而我和我的父亲却对此深信不疑。”少女解释道，“十三年前在霜月和银狼的最后一次大规模战役中，就是殿下出色地对银狼军的动向进行预测，使知己知彼的霜月军结成包围圈，歼灭银狼的四成兵力而大胜的。”
“十三年前？”回想起那女孩声音中的稚嫩，李尔皱眉道，“十三年前她才多少岁啊？”
“两岁。”海依丝毫不迟疑地回答道，“殿下预知的天赋从她刚学会第一句话时就已经开始体现，那时正年轻的王上带着殿下亲赴战场，通过预言完成了许多近乎不可能的突袭与反歼灭，如果军功进行统计，两岁时的殿下便已经是王上的第一幕僚了。”
李尔回想起那个幕布后，懒洋洋坐在椅子上看书的女孩，总感觉自己无法将这段描述和那慵懒的女孩挂上钩。
“很强大的殿下。”李尔恭维，而后闷声问道，“但她找上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
“……哈？”
海依丝与李尔发怔的眼神对视，坦然道，“我和我的父亲无数次追问她，不过她什么也不肯说，只说将你扔进这个独立牢房中，便可以完成整个棋盘中最重要的布局。可我们问她是什么棋盘，什么布局，她也不肯说。”
发现李尔的眼皮在抽跳，海依丝觉得他的表情有些滑稽，她强忍着笑道，“不过按我猜测，她抓你，大概是因为猜测你是陨星恶魔的缘故吧。”
“陨星……恶魔？”李尔总感觉这是自己第三次听到这个名词，他知道这大概与太空舱有关，问道，“所谓【恶魔】，究竟是什么？”
听到李尔的问题，海依丝一脸惊讶，问道，“李尔先生，难道真如殿下所说，你来自陨星吗？”
“……不，我说过了，我来自远东。”李尔不知道从太空舱中下来的自己对这个时代究竟意味着什么，所以他暂且否认，“你们的殿下弄错了，但我很好奇，陨星恶魔究竟是什么？”
从李尔平静的表情中无法分辨他言语的真伪，海依丝有些狐疑，道，“所谓陨星恶魔，便是一群从陨星中下来，和人类拥有完全相同形态的生物。”
“陨星上……下来的类人？”
如果说陨星便是自己所坐的太空舱，那么那些所谓的陨星恶魔……
不正是和自己一般，被送上太空的人类吗！
李尔感觉自己全身的皮肤在抽动，他说不出这种感觉是来自激动，恐惧，愤怒，亦或是其他，他强行压抑情绪，用最平淡的语气继续问道。
“【恶魔】可是个让人生畏的名词，但当那位殿下指认我是陨星恶魔时，在场的你们似乎都没有任何恐惧的情绪啊？”
“那是当然。”海依丝笑了起来，“因为我的血管中同样也流着陨星恶魔的血液啊。”
“……”李尔眼睛瞪得大大的，他感觉少女脱口而出的话有些劲爆。
看到李尔目瞪口呆的表情，海依丝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解释道，“所谓【陨星恶魔】，其实是教庭的官方名词，他们认为从陨星下来的人类血统和现今的人类完全不同，因为他们被星空中的黑暗污染，卜一降世便注定要作恶人间。”
“他们虽然保有人形，却不配称呼为人类，所以教廷将他们称呼为【恶魔】。而在他们的渲染下，所有信仰光明神的平民，心中也尽是对陨星恶魔的恐惧和厌恶。”
大量的信息让李尔觉得有些难以消化，但他仍是疑惑道，“那么你……”
“为什么我们一家丝毫不畏惧陨星恶魔，是吗？”海依丝知道李尔想问什么，她晃着双腿，反问道，“不知道你是否知道我的家族祖辈发家的故事？”
“嗯。”李尔回想起刚进城时，佣兵和传令官的争执，其中便有提到伯爵家的先祖，他说道，“据我所知，似乎是罗伦斯的先祖在陨星中找到了一柄宝剑献予国王，而被国王封赐爵位的吧？”
“嗯，那是我的玄祖父。”海依丝长而晶莹的睫毛阖起，她点头道，“当时还是佣兵的玄祖父除了找到那柄宝剑外，还找到了他一生中最珍贵的宝物。”
“那宝物是什么？”
“自然是我的玄祖母了。”海依丝轻笑道，“我的玄祖母便是陨星恶魔。”
李尔揉着眉心道，“……这故事展开有些快速啊。”
“是啊，我的玄祖父在回忆录中也是这样写的。”
海依丝道，“信仰光明神的他将陨星中发现的玄祖母带回家中，准备将她奉送给教廷，然而短暂的相处中，他却发现她并不像教廷描述得那般面目可憎。”
“作为恶魔，她比贵族家的小姐还要美丽，她擅长厨艺，精通针线，为他打扫脏乱的破屋时虽然嘴里总是在碎碎念，但她的细致总能让人感觉到心中温暖，无论哪个角度，玄祖父都能从她身上找到温柔与美好。”
“他无可救药地爱上我的玄祖母，一个教廷宣传中的雌性陨星恶魔。而后他便与乔装为普通人的她结了婚，再然后，便有了我们这些罗伦斯家族的后裔。”
发现李尔的目光有些呆滞，海依丝轻笑着总结道，“所谓恶魔，除去来自陨星这个特征，其实也就是普通人类罢了。《彻底歼灭任何陨星恶魔》，也是信奉光明神教的罗伦斯家族，唯一否定的教条。”
李尔努力消化着信息，同时问道，“你的玄祖母有谈论过她在和你玄祖父见面前的事吗？”
“她没有。”海依丝摇头道，“在陨星降临的时候，她似乎失忆了，再也想不起先前的事，甚至连语言也是向我玄祖父重新学习的。”
李尔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而后皱眉道，“听你的话，教廷似乎会对陨星恶魔坚决予以歼灭吧？说了那么多，难道你不害怕我将这些事外传吗？让教廷知道，身上流着恶魔之血的你们一定会有大麻烦的。”
“不，李尔先生，你不会说的。”海依丝柔柔笑道，“殿下让我将这些信息告知你时，看见未来的她是这样保证的。”
“……又是她？”李尔靠在墙边，问道，“你们这位公主殿下做这些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即使是猜测也毫无头绪。”海依丝稍稍沉默了一下，道，“不知道李尔先生你是否听说过，殿下最近的情况有些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