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的一阵风,吹动了我的衣袖,也将我随着公孙敖远去的思绪重新拉回。
四周的黑暗铺天盖地而来,明明只是四月的天气,我却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寒意。
转头打量,四处高高挂起的宫灯,烛火一明一暗,闪烁不定的隐没在了漆黑的夜里,我敛了心神,快步回屋。
就在我准备推开殿门的一瞬间,背后突然的一阵异响,听起来是一阵风过的声音,却又像是一个黑色的身影迅速闪过,只是那速度太快,无法辨别。
回身细看,殿外还是正常的景象,却让我愈发觉得异样。我屏住呼吸,仔细打量周围,殿前一条三尺见宽的回廊,八盏赤红宫灯,全部在廊檐下来回晃动,青铜的吊环相互碰撞,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声响。
忽然,我的左侧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被人几个转身带到里殿,脖子被一只手狠狠的掐住,身子靠在冰凉的棱花窗格之间,不得动弹。昏黄的烛火之下,我只能看到一张妖媚绝伦的脸,正对着我缓缓勾唇,笑的无限魅惑。“卫子夫,你可是我一直想见的人物。”那人的声音甜糯,软语莺啼,即便是一声浅笑,也听的人浑身酥软。
“你……是谁?”我努力的发出声音,嗓子却被她钳制,短短几个字也说的艰难。
“我么?你有兴趣知道?”她的笑意又深了几分,上扬的唇角满是意犹未尽。半张脸淹没在了殿门之后,却仍然可以清晰地看出她的倾城绝色。
卿和殿外一个宫人都没有,就连日常巡守的侍卫也是一个都不见。“守卫的人呢,你……你把他们……怎么了?”
“哦,你是说他们?”她噙着笑意转头,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回廊尽处,十数个羽林郎相继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怎么,你都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思去管别人?
“你到底是谁?”我抬手捏住她的手腕,想要挣脱,却还是丝毫动弹不得。
“啧啧,”她更加的贴近了我,上下打量着,一阵奇异的香气扑鼻而来,邪魅的眼神让人胆寒,“看来他对你的另眼相看,不是没有道理的。”
混乱中,我无意间朝不远处的那一株桐树下看过去,黄木香的花丛沙沙作响,我好像能看见黑暗中的一双眼睛,正在紧紧盯着这里,伺机而动,却迫于黑夜,实在看不分明。会是谁在那里?公孙敖么?就今日的事情看来,公孙敖随时躲在暗中,总是在适当的时机出现,如果是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若真的是他,我就只能再试着拖延时间了,“这样大的动静,你以为……你就能安然脱身?”
“哦?那就要试试看咯。”他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我开始呼吸困难,挣脱的力道也更加猛烈了起来。
“当真要试试看么?”公孙敖清冷的声音。他终于来了。声音未落,公孙敖手上的无牙已经出鞘,来人见势不好,一只手放开了我,去挡她的进攻,我瞬间被推了出去,大口大口的吞吐,胸口剧烈起伏,嗓子痛如火烧。
抬头去看他,他的长剑直指来人,攻势凶猛。女子却不见惧色,从容的仰头下腰避开一剑,顺手想要去取放在腰间的兵器,却被公孙敖以最快的速度制止。
我这才看清,方才掐住我脖子的女人一身赤红绸缎,玲珑裹身,墨黑的秀发倾泻而下,宛如瀑布洪流,坠在腰间。
此刻,虽然她手上并没有成功的取出任何兵器,可她身上的袖带衣物,却无一不在牵绊着公孙敖手中的剑,可公孙敖手里的毕竟是凶器,几次三番过后,来人也已经无力抵挡,他重新伸直了长剑,直指来人的咽喉,快步刺向她,那女子侧头躲开,他却顺势将无牙放回剑鞘,一个转身,箭步冲到那个女子跟前,待她站好时,公孙敖已经成功用手捏住了来人的脖颈。惊诧的表情在她绝美的脸上定格。
只是一瞬间,她脸上的神态又恢复了我初见时的妩媚,酥软的声音再次响起,妖冶如火,“你弄疼我了。”那语气听起来是撒娇,多过害怕。
公孙敖一只手按住腰间的无牙,一只手狠狠握住她的脖子,那力道甚至要比她刚才握住我的时候要大得多,“哼。不是你说要试试看的么?”
“人家可是在开玩笑的,怎么,连个玩笑都开不起么?”她的神情愈发娇媚,上扬的嘴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赤红的嘴唇一张一合,百媚千娇。只是她的手里,忽然又多了一把匕首,正悄悄的瞄准公孙敖的心脏。
我刚想出声提醒,公孙敖却已经发现,抽出另一只手紧紧的攥住她的手腕,漠然的问道,“你这么喜欢浪费时间?还有别的把戏么?”那女子手中的匕首闪着寒光,却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呀,被你识破了,你可真是厉害。”一声宛如莺啼的娇笑,她虽然也在挣扎,却还是一切如常,我不得不将视线再一次放在她那张邪气却魅惑的脸上。
“你大可以继续开玩笑,只是,玩笑这东西从来都是伤人伤己。”公孙敖扬眉,眼神却更加的冷,“是不是啊,燕夫人?”
燕夫人?她就是燕媸?我忍不住再重新细细打量她。
“哼,既然你知道我是谁,还不快点放手?你知道,伤了我该是多大的罪么!”依然是邪魅的笑容,燕媸的语气却狠了许多,也许是公孙敖的力气实在太大,她的双颊已经涨得通红,只是那笑容还是一成未变。
“伤了你,我自然是死罪难逃,可我若只是失手误伤了一个来卿和殿找茬的刺客,那罪责可就要轻得多了吧?”公孙敖不依不饶,似是刻意的纠缠。
“呵呵,你倒是真会算账,”燕媸开始呼吸困难,却依然笑着,“那你要怎样才能放了人家呢,嗯?”她的手纤细白嫩,轻轻抚上公孙敖的手腕,摩挲着。
一声轻哼,从公孙敖的鼻间逸出,“我给你两个选择,一,做我们的盟友……”“我们?”燕媸细眉维扬,樱唇轻动,余光从我脸上扫过,“你说的‘我们’还有谁?”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公孙敖有些不耐烦,并没有理会她,“如果你同意,从今以后,只要利益一致,你我便是站在同一方的人,二……”
这一幕,让我忽然有种莫名的熟悉。
“我选一。”燕媸不假思索。
“都不想听听我的第二个建议?”公孙敖斜眼看她,淡淡的问道。
“你手下的绣衣号称帝国第一刺客团,与你为敌就是与整个绣衣为敌。所以,做你公孙大人的敌人,我还没有那么蠢。”燕媸眉眼轻动,举手投足之间一派妖艳。
砰地一声,公孙敖放开手,燕媸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一袭艳红曲裾,金色的团凤图案大朵大朵的绣在领口的位置,燕媸横卧在地,玲珑曲折的身段,如明火一般勾人,“大人这样不懂得怜香惜玉,哪里会有姑娘喜欢呢?”她剧烈的咳嗽着,却还是扬手理着鬓间的乱发,笑的妖媚。
“夫人慢走。”公孙敖赶完人,缓步朝我走过来。
燕媸缓缓从地上爬起来,艰难的迈出了一步,回头看了我一眼,才腰肢轻摆的出了卿和殿。
我靠近了公孙敖一步,眼睛却紧紧盯着方才有响动的黄木香树丛不曾转开,那里已经恢复了平静,丝毫没有藏人的痕迹,也看不出任何异样。我蹙眉,暗忖道,藏在那里的人不是公孙敖,那还会有谁?
公孙敖看我一眼,又转过头去,我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他问道,“你还好吗?”
我点点头,想要开口询问方才的情况,他却已经头也不回的迈步离去。
我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在原地,怔怔的,茫然扯出一丝笑,满是无奈。我终于知道那股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也许,公孙敖对燕媸的不屑一顾,正如刘彻对我的,没有任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