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学士世衡喜藏书,有一晋人墨迹,在其子绪处,长安石从事尝从李君借去,窃摹一本,以献文潞公,以为真迹。一日,潞公会客,出书画,而李在坐,一见此帖,惊曰:“此贴乃吾家物,何忽至此?”急令人归,取验之,乃知潞公所收乃摹本;李方知为石君所传,具以白潞公。而坐客墙进皆言潞公所收乃真迹,而以李所收为摹本。李乃叹曰:“彼众我寡,岂复可伸!今日方知身孤寒”。
章枢密子厚善书,尝有语:“书字极须用意。不用意而用意,皆不能佳。此有妙理,非得之于心者,不晓吾意也。”尝自谓“墨禅”。
世之论书者,多自谓书不必有法,各自成一家。此语得其一偏。譬如西施、毛嫱,容貌虽不同,而皆为丽人;然手须是手,足须是足,此不可移者。橱字亦然,虽形气不同,掠须是掠,磔须是磔,千变万化,此不可移也。若掠不成掠,磔不成磔,纵其精神筋骨犹西施、毛嫱,而手足乖戾,终不为完人。杨朱、墨翟,贤辩过人,而卒不入圣域。尽得师法,律度备全,犹是“奴书”,然须自此入;过此一路,乃涉妙境,无迹可窥,然后入神。
今世俗谓之“隶书”者,只是古人之“八分书”,谓初从篆文变隶,尚有二分篆法,故谓之“八分书”。后乃全变为隶书,即今之“正书”、“章草”、“行书”、“草书”皆是也。后之人乃误谓古“八分书”为“隶书”,以今时书为“正书”,殊不知所谓“正书”者,隶书之正者耳。其余行书、草书,皆隶书也。杜甫《李潮八分小篆歌》云:“陈仓《石鼓》文已讹,大小二篆生八分。苦县光和尚骨立,书贵瘦硬方通神。”苦县《老子朱龟碑》也。《书评》云:“汉,魏牌榜碑文和《华山碑》皆今所谓隶书也。杜甫诗亦只谓之‘八分书。’”又《书评》云:“汉、魏牌榜碑文,非篆即八分,未尝用隶书。”知汉、魏碑文皆八分,非隶书也。
江南府库中,书画至多,其印记有“建业文房之印”、“内合同印”;“集贤殿书院印”以墨印之,谓之“金图书”,言惟此印以黄金为之。诸书画中,时有李后主题跋,然未尝题书画人姓名;唯钟隐画皆后主亲笔题“钟隐笔”三字。后主善画,尤工翎毛。或云:“凡言‘钟隐笔’者,皆后主自画。”后主尝自号钟山隐士,故晦其名谓之“钟隐”,非姓钟人也。今世传钟画,但无后主亲题者皆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