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盯着幸福出神
6359500000002

第2章

你好,我叫范博希。每当遇到陌生人要介绍自己的时候,我都是这样介绍自己的,说完就不知道说什么了,然后面无表情地笔直地站在一边,他们都会很热情地对我点头表示赞许,还有更明了的拍拍我的肩膀表示鼓励。他们所有的动作都是习惯性的,只为向世界证明自己,他们是多么地明白事理,他们是如此地高高在上,他们通常都是我的长辈。

我不喜欢这样的在我看来很奇怪的交往方式,但是我的母亲喜欢,而且她要求我要那样做。她也是那些人中的一个,还扮演得如鱼得水。

我的妈妈她叫张然,我不想告诉别人说,她是多么年轻貌美,多么地聪明干练。这些别人都看得到,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特别。她骨子里的固执和虚伪无人能比,但是却可以把两者和睦起来。

她是一株孤立于终年覆盖着厚厚冰雪的深山的梅花,没有人能轻易闻到她的芳香,也无法拥有她,但是她还是一如既往地迎雪吐艳。我是她是孩子,但是她好像从来不属于我。她属于会议桌的决策者,属于杂志的常客,属于虚荣心的代表。

然而一切在我看来是那么俗不可耐后,我仍然庆幸她是我的妈妈,因为那背后代表的自由和安全感太诱惑了。

毫无疑问,她给了我很多生活的昌盛,生命的幻觉,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人生。虽然流言蜚语和偏见满天飞,但是那些都在经历饥饿和寒冷后变得无关痛痒。

虽然我尝试离开她,但是我还是回到她身边。在那个零下几度的下着暴雨夜晚,她冷眼看着淋得湿透的我,只是说了一句,“要想骄傲,只有变得强大。要想强大,只有无情。不要轻易任性,因为你还不够强大。去洗洗睡吧。”

那一晚,我烧到了39度,痛苦呻吟了一晚。从那一刻起,我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样的人生。

我父亲是画家,我想只有我这样称呼他。因为在所有人的心里他只是默默站在张然背后会画几张在他们看来可笑的油画的没有出息的男人而已。在我的记忆里,他的手都是颜料的味道,混合着红橙黄绿青蓝紫,仿佛整个世界在他的手掌心开花结果。但是他平生都没有卖出过一幅画,而且英年早逝。我时常带着怨恨的内心穿越时空去审视他的人生。但不知为何,我竟然在他的人生里看到梦想这些我很陌生的东西。

他叫范俞。喜欢穿白衬衫,牛仔裤,留着零星杂乱胡须的男人。我不想讨论他太多,因为他是我的父亲。我是看不起他的,虽然我靠着我妈过好日子而觉得理所当然,但是他这样做的时候,我觉得有点羞耻。我不喜欢他那高大的身躯下脆弱的眼神,好像随时向我表达什么未来的事情,我不喜欢未来,也不怀念过去,也不珍惜现在。但是我喜欢他画里的小女孩和小鸟,并在他画里抓住了心中的悸动。十八岁那年,在地下室那间小小的画室,我看到因为发高烧流了满额头汗水还双手不断颤抖却拼命地抓住画笔在画的父亲,我忍住心中的悲伤,大力地抢过他手中的笔。

“去休息吧,你这么拼命画有什么用,什么结果也没有。”我把抢过他手中的画笔扔到一边,它弄脏我的手里。

忽然父亲扑过去抓起那支笔,他严厉地看着我,那充满不解的眼神让我觉得陌生。

“谁都可以看不起我,但是你不行。你给我滚出去。”说完,然后又不断地颤抖地在画架上的画纸上画着。

我愣在那里,好一会没有反应过来,我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等反应过来时,我带着怨恨摔门而去。

“带着你这些被人看不起的画好好过吧。”我在心里默默地想,那时候我的心充满了可笑这样的字眼。

走到庭院时,才看了一下沾在手指上的颜料,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它们在我的手掌心春暖花开。

我想起了母亲,忽然觉得她很可怜,她嫁给了这样的一个男人。一个靠女人生活的男人,并且连爱情都是沾满污点的。

当我在一个不经意的夜晚看到父亲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时,我甚至纵容母亲跟他离婚,母亲平静地说,“我们只是各取所需,所以你不用太在意爸爸的行为会伤害到我。”

“但你们会伤害到我。”我为母亲口中的“各取所需”感到无比的愤怒,你们都各取所需了,那我呢。我在心里怨恨地想。

或许我对他们来说可能只是一个标志,由他们扎破手指滴下血共同写下的一个字,伤口好了,我就开始变得可有可无了。即使这样我都以为父亲和母亲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就算他们之间有很多痛苦,很多挣扎。这是命运。

理由富丽堂皇,但一切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我们是这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然而我从来不知道留在我手暗示掌心的那些春暖花开,最后像幽灵一样跟着我,形影不离,它决定重塑我或者彻底地摧毁我。

我在那些形影不离中义无反顾地跳到它的手掌心,最后在它的手掌心里春暖花开。

是的,在再一次偷偷跑进那间地下画室打算恶作剧地把一切摧毁掉时,却在好奇地拿起那支画笔在纸上画下第一笔时,我震惊地说不出话。我感觉自己心中流过不知名的救赎。无法逾越地天与地的立体空间,在那无止境的空间里有莫名其妙的救赎。

好像着了魔一样,不管我多么用力甩,它再也不离开,我注定要被它救赎。

时间在流逝,像挂在墙上的那台老钟那点点滴滴的指针,点点滴滴不曾停歇。我的岁月也点点滴滴转着,命运如影随形。

2010年,我19了。终于长出了零星胡须。我带着叛逆和无知走过了顺理成章的19年。像一个猎人手里提着枪一样呆在阴郁的地方等待猎物发现。我也像猎人一样蹲在暗处,却不清晰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有时我真的很好奇,我除了有一身的悲伤和一不顺心就想讨厌人的坏脾气,我还有什么!

每个多愁善感的人身体里都住着一个小小的精灵,这个精灵在自己的世界里悲伤与欢笑,又渴望这个花开花落的世界能给他的悲伤一份温暖的微小的理解。但如果不能被理解,他就学会了不快乐!这是米小初说的,那时在机场的等候厅里,她抱着我哭得悲痛欲绝。

我真像一株还来不及长大就被风雨摧毁的小苗,生命奄奄一息。有时候,我想把自己的生命染成不寂寞的颜色,让它在红橙黄绿青蓝紫中找到一点热闹,把少年迷离的眼神拼凑成一个梦寐以求的希望。把命运熬成一副中药医治积劳成疾的身体。但是生命中无能为力的事情实在太多。我在QQ签名里记下这句话,很久也没有更改。

幸福,只是某一刻的自以为是而已,因为幸福无法各取所需。幸福终究是信仰,摸不着,参不透,求不得。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才明白母亲口中“各有所需”的意思,跟幸福无关。而我就这样生活在一个各有所需的家庭里。

<ahref=http://www.*****.co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