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一上午就要过去了,案子没有一点进展。
虽然专案M组的探员整个早上都在对那些犯罪头目进行高强度的轮番审讯,但直到现在,还是一点效果也没有。那几个饱受饥饿和疲惫折磨的家伙显然比比利沃预想的要难对付很多。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丝毫没有气馁或者放弃的念头。
时间已经接近中午12点,比利沃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他的目光透过装有蓝色百叶窗帘的窗户,落在专案组办公大厅另一边审讯室紧闭的房门上。如同早上8点多刚来办公室时一样,他的眼神里依旧充满期待和自信。
“你们坚持不了多久的。”,他在心里说道。
和比利沃相比,哈佛大学物理学教授博派特·斯拉科特的工作显然要轻松得多。
在哈佛校园拉姆大楼二层的一间阶梯教室里,一堂《原子物理基础理论》课就要结束了。
年过六旬,身材矮小,满头白发,穿着一件浅黄色棉坎肩的斯拉科特最后看了一眼黑板上的板书,在确认自己已经将所有内容全都讲述完毕后,转过身来,微笑着看了看坐在台下的学生。
“还有什么问题吗?”,几道明显的皱纹出现在教授面带微笑的脸上。
没有人回答,学生们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开口意思。
斯拉科特挨个扫了一眼坐在下面的30多个学生,心想,这些刚刚步入大学校园的年轻人显然还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大学的学习和生活,高中生特有的那种羞涩内向的气质还能从他们身上体现出来。
这是一个过程,它需要一段时间。
斯拉科特低头翻了翻放在讲台上的那本厚厚的《原子物理理论基础》课本,接着合上了书,将黑**术笔的笔帽盖好,然后又看了一眼台下的学生,“大家自己看看吧。”,他瞟了一眼戴在手上的欧米茄手表——这是几年前在法国巴黎参加学术讨论会时同行送给他的礼物——还有不到10分钟就下课了。
斯拉科特不打算再讲下去了,他走下讲台,走到了窗户前面。
教室里渐渐响起了学生们翻书和窃窃私语的声音。
斯拉科特回头看了一眼,学生们马上又安静了下来。他挥了挥手,示意学生们继续,然后转过身,望向了窗外。
自从入秋以来,波士顿难得有这么好的天气,阳光明媚,晴空万里。放眼望去,整个哈佛校园全都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里,颜色鲜明的建筑和浓郁茂盛的树木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令人赞叹的视觉盛宴图画。
斯拉科特虽然是一名物理学教授,但他发现,自己在艺术方面还是有一定的鉴赏能力的。
窗外的景色令他沉醉不已,教室里那些新生趁老师不注意发出的谈话声则让他不禁回想起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步入哈佛校园,走进哈佛教室,以及第一次以老师身份站在教室里讲课时的情景。他记得很清楚,就是这间教室。这一刻,许许多多的回忆片段涌现在他的脑海中,历历在目,就像昨天才发生的一样。
40多年过去了,时间带走了很多东西,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但幸运的是,我还在这里”,他在心里想到。
斯拉科特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还有8分钟下课。
此时,已经有不少学生和老师提前走出了教学楼,正沿着错综复杂的小路向各自的目的地走去。斯拉科特心想,用不了几分钟,整个哈佛校园甚至是波士顿,都将如同一颗蓄积了无数能量的核弹一样“爆炸”开来。
这场景是他最喜欢见到的。
在很多年前,当他还是一个学生的时候,每天站在窗户前观看这样的场景就已经是一种习惯了。
光阴如梭,当年那个内向的,不善言谈的墨西哥小伙子,现在已经是一个满脸皱纹的波士顿老头了。
想到这里,斯拉科特不禁露出了微笑。
其实,对他来说,在哈佛大学执教并非最有前途的工作。虽然哈佛贵为全球第一高等学府,但在这座历史悠久的校园里,物理学的地位却不敢恭维。这一点,只要回头看看身后的阶梯教室就能知道——足够容纳200多人的教室仅仅坐了不到40个学生;甚至,在这座占地1.5平方公里的校园里,整个物理系也不过仅占了2栋楼而已。
最近几年间,这位因为在二战期间参与曼哈顿计划并且担任高级技术顾问而一下子享誉全球的物理学教授曾经接到过包括牛津大学和麻省理工在内的很多全球著名高校的邀请。其中不乏待遇优越,条件丰厚的工作合同。但令很多人不解的是,斯拉科特全都婉言谢绝了。
如同他经常说的,时间会带走很多东西,好的,或者不好的,“但幸运的是,我还在这里”。
对他来说,名和利,都不重要。
真正让他决定留在哈佛的原因其实有三个:第一,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波士顿的生活,这座古老的城市是他的第二故乡,这里的饮食,语言,文化还有人际等他都已经非常熟悉,换个地方生活反倒让人不舒服;第二,是因为哈佛大学是他的母校,作为从这里毕业的学生,自然希望可以为母校做点贡献;第三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一个,而且是别人看来他离开哈佛的唯一原因——那就是太过清闲的工作。
其实按照院系的规定,斯拉科特开设的《原子物理学》是一门需要3个学年才能结课的科目,再加上后面两个学期的进修课程,理论上来讲,他的工作应该非常忙碌。但事实上,由于物理系在哈佛大学并非受欢迎的专业——虽然这门课对所有院系的学生都开放选修,但报名人数却一直少的可怜,每年坐在这间教室里听讲的,也就那么二三十个物理系的学生。虽然偶尔会有其他院系的学生报名来听课,不过他们的真正意图并非是为了学习知识,而是为了一睹这位著名教授的风采。
正因为如此,原本应该忙碌不停的斯拉科特实际上每年真正用在教学上的时间最多不超过4个月。这样的话,他就有七八个月的时间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的科学研究中去。
这种待遇在别的地方是完全不可能的,这也是他选择留在哈佛最重要的原因。
最近一段时间,他正在着手一项非常超前甚至令人难以置信的研究。这项研究所涉及的理论其实在20多年前就已经有科学家提出了,但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原故,一直没能投入到正规的科研进程当中。斯拉科特也是几个月前不经意在科学杂志上看到一篇几年前就发表的论文后才动了念头。
虽然这项研究目前还处于理论探索阶段,但他坚信,如果理论研究的成果将来能在实验中被证实的话,现代物理学甚至是现代科学将会因此而彻底改变,从而进入一个全新的境界。
斯拉科特也无法想象那会是怎样的场景,但每当想到这里,他都会异常兴奋。科学对他而言,就如同玩具和美食对于小孩子一样——永不知足。
不同的是,科学是这位教授生命的全部。
离下课只有2分钟了,越来越多的学生已经从各个教学楼里走了出来,外面大街上的各种交通工具的嘈杂声也逐渐响了起来。
“下课吧。”,他回头对那些心思早就飞到窗外的学生说道,教室里很快传来学生们收拾东西和走动的声音。
斯拉科特没有马上离开,他的目光仍旧停留在窗外的校园里。从教学楼里走出的学生人数正按照指数函数的曲线疯狂增长,他越来越期待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校园里以及波士顿市将要出现的“人口大爆炸”。
如同核弹蓄积能量之后的爆炸,令人畅快……
几分钟后,在欣赏完期待已久的场景后,他才转过身,走上讲台。
此时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
斯拉科特将桌上的课本拎在手里,走出了教室。今天下午没有课,他打算吃完午饭后先小睡一觉,然后在3点多的时候去图书馆一趟。他一边盘算,一边向外走去。在走出拉姆大楼的时候,正巧有几个物理系的学生正站在楼前的空地上交谈,见到斯拉科特出来,都很有礼貌地打了招呼。教授也用微笑报以回应,然后他走进了旁边的杰弗逊大楼,顺着楼梯上了二层,然后右拐,在第三个办公室前停了下来。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的摆设简单而整洁,斯拉科特将书本放在办公桌上,然后走到办公桌后面,从左手第二个抽屉里取出一本有些破旧的牛皮封面笔记本,接着从桌上的笔筒里抽出一只圆珠笔夹在里面——这是下午去图书馆要用的东西——图书馆在哈佛校园的另一边,斯拉科特打算直接过去。然后,他又将带回来的课本放进了上面那个抽屉里,接着走到衣架前,将自己的夹克衫取了下来,最后向房门外走去。
“教授,教授!”,就在他刚准备锁门时,一个急促的声音突然从走廊尽头传了过来。斯拉科特转头向那边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色大褂的年轻男子正朝这里跑过来。
那个年轻男子有着一头柔顺的金发,戴着一副金丝镜框眼镜,给人一种文雅而学识的感觉——他是哈佛大学物理系的史密斯讲师,这个年轻人深受斯拉科特的欣赏。
“有事吗?”,教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问道。
史密斯在斯拉科特面前站住,他的手上拎了一个塑料文件夹,“教授,”,史密斯急忙说道,“这是我后天要发表的一份论文,我想让您帮我看一下。”,说着,便将手里的塑料文件夹递了过去。
“哦。”,斯拉科特接了过来,随便翻了翻,是一份关于《粒子加速度与能量关系》的论文。
这样的论题对于年轻的物理学者非常合适,既不肤浅也不深奥。
他将文件夹合上,和夹克衫一起拎在手里,“好的,我会尽快帮你看完,明天下午你来找我吧。”
斯拉科特心下盘算,自己可以利用明天上午的时间来帮史密斯修改一下论文。虽然他最近一直在忙着自己的研究,但对于这些年轻人,他还是本着能帮就帮的态度。
“太谢谢了,”,史密斯感激道,“那我先走了,实验室还有点事,明天下午见。”
“好的。”,斯拉科特看着史密斯转身跑进走廊尽头的实验室后,才将目光收了回来。接着,他将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两圈,然后用手推了推门,在确定关上之后,才向楼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