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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李半仙把酒谈朝 政杨越公扶病受佳人 (1)

话说柳碧烟自此以后,将忧愁慢慢放开,一路上与蒋青岩不是观山就是玩水,不是品茗便是评诗。叠股并肩,愈形亲密,惟不及于乱耳!

一日,船至京城码头,蒋青岩忙吩咐伴云,先到下处知照了华夫人,然后,院子雇了轿夫人役,挑了行李,一同起身。

华夫人早已着人在门前相接,一同入内。先是蒋青岩向华夫人叙礼,然后是碧烟上前认母,华夫人故意哭道:“儿呀!只因你爹爹被难,致你奔波千里,受此苦楚,叫你娘心中怎生舍得?

”碧烟且哭且拜道:“养育之恩未报万一,反致爹爹危在旦夕,奔走微劳,何足言苦?但孩儿拼此残躯,进入越府,使爹爹早脱缧绁,则儿虽死犹生。”拜毕,起身,即在华夫人身旁坐下。

华夫人偷眼看碧烟容貌,虽不及大女柔玉,比之掌珠、步莲两个女儿,则又过之,心甚欢喜。一面叫人去报知华刺史,一面叫收拾茶点出来,与二人食。教碧烟重新去梳洗妆扮。不一会,碧烟打扮得娇艳非常。华夫人吩咐家人雇了两乘轿子,自己同碧烟坐了,一同来望华刺史。

蒋青岩先向见了礼,然后,碧烟走过来,向华刺史道:“爹爹在上,孩儿拜见!”华刺史故意说道:“孩儿远来辛苦,不消行礼罢!”碧烟拜了起来,走去坐在华夫人后面。华刺史同蒋青岩坐在一处,喜容满面,暗暗地向蒋青岩再三致谢。蒋青岩向华刺史附耳低言,说了一会,华刺史连连惊讶。

蒋青岩道:“事不宜迟,岳父只得硬着肚肠,明日便将表妹送入杨府去罢。”华刺史故意做伤心之状,向碧烟道:“我儿,你爹爹不幸,做官一场,不能使你早遂于归之愿,将你身子陷入权门,虽然事出不测,情非得已,我做爹爹的却怎生放心得下?”碧烟也故意掩面道:“爹爹说哪里话?孩儿的身子都是爹娘的,昔日木兰从军缇萦诣阙,总因救父之难,况今日爹爹之祸都因孩儿身上起的,况且家中还有两个妹子可以承欢朝夕,爹爹不必过伤,孩儿请明日便去,令爹爹早脱缧绁。”

华刺史道:“孩儿,足见大孝。明日便请你蒋家哥哥拿我的官衔帖子送你进去。”

正说间,张澄江、顾跃仙两人都到了,与蒋青岩见了礼,又向碧烟作了揖,两人细看碧烟,心下暗暗惊讶道:“蒋兄敢是从天上去来?不然,怎能得这一个仙子?杨素老畜生好造化也。”此时,同在所中的都在暗下偷看,都道:“华公有此美女,那杨素怎肯甘心?”话休饶舌。

再说华夫人坐了一会,自带碧烟回寓去了。蒋青岩和张、顾三人陪华刺史坐谈。只因那所中人众,绝不曾说起那苏维扬之事。况蒋青岩先有院子进京,华刺史夫妇及张、顾二人已都知道了,惟有张澄江向蒋青岩悄悄恭喜,倒是顾跃仙止住,蒋青岩笑道:“别后的话也长,事也多,待正经事妥了,再细细陈说。”翁婿四人谈了一回,蒋青岩便拉了张、顾二人一同回原日下处去。到晚间,三人同去会李半仙,谢他一向周旋之德,半仙忙问道:“可曾觅得美人来?”蒋青岩道:“已觅有美人来。现在岳母下处,拟明日送入越府,特来请教。”李半仙道:

“恭喜、恭喜。越公连日抱恙,今早皇上遣官问安,尚未痊愈。三位不要管他闲事,明早先待老拙进去与他说声。三位随后便送那美人进去。”蒋青岩等三人一齐应诺,起身告辞。李半仙道:“蒋先生今日远来,老拙有一杯水酒替先生洗尘,敢屈张先生和顾先生奉陪。”蒋青岩连连称谢。三人从新坐下。

不一会,佳肴罗列,美酒齐斟,宾主四人畅饮。饮过数巡,李半仙道:“老拙今早在越府报上见有吏部一本,为缺人才事。他本上道:‘前朝的名宦旧绅都观望不出,并其子弟都拘阻不容应试,其中岂无抱王佐之才、怀经世之策者?当今中外一统,急宜选才守成,以求致治。伏乞陛下速下严旨,庶使矫名窃誉者无敢吠尧,怀瑾握瑜者终能用汉’。奉圣旨:‘这本说得是。

该各道节度使及守土官速查各地方所有陈朝旧绅,除年六十以外者准致仕,其未及六十者,俱勒令赴京,照职补用。如有冒推老病,故为观望者,以叛逆论。其旧绅子弟,亦该查明,令赴试,有违避高上者,亦以叛逆定罪。该各节度使及守土官知道。’闻这旨已下到各地方去了。依老拙看,这旨十分严厉,三位料难脱彀。老拙的相法就要应了。”

蒋青岩等三人听到此言,都着一惊,面面相觑。李半仙知他三位不愿取功名,劝道:“三位先生,休得太迂!年青才大,正是功名路上人耳!尊相已定,违天不祥。况三位先生原只当是未嫁的女子,比那再婚不同。三位先生休要错过。”他三人道:“先生见教极是。只恐有见识的女子,宁甘终老深闺,不肯失身匪人,以辱父母。”

李半仙道:“老拙非敢相强,但恐有妨于三位耳!”蒋青岩等三人因这番议论都怏怏不乐,李半仙又道:“这些事且丢在一旁。敢问蒋先生此行,老拙看的气色可曾有些应验么?”

蒋青岩道:“极验、极验,件件不差。若论先生的相法,真可谓神仙,岂但半仙而已!只是说来话长,待明日家岳之事妥后,大家相聚一处,待学生细细说与先生听。”四人又饮了一回,方才作别回寓。

蒋青岩、张澄江、顾跃仙同坐在厅中。蒋青岩道:“适间半仙之话,我们三人将来想个甚么脱身之计?”张澄江道:“这是奉圣旨的事。地方官必不肯轻视,我们又无多金买嘱,且法令之初,万一不济,岂不累及身家性命?不若依半仙之言,趁在京之便,我们三人拼了做一起罢。”蒋青岩道:“待明日再与岳父商量,看岳父主意如何?”三人说了一会,各自睡了。

天明起来,梳洗完备,打听李半仙已进越公府中去了,三人齐到华刺史身边。华刺史写了一个官衔帖付与蒋青岩,青岩连忙到华夫人下处,见过华夫人,再去看碧烟。只见碧烟打扮得描不成、画不就,坐在房中下泪。见蒋青岩到了,忙忙立起身来。蒋青岩心中甚是割舍不下,也不觉流泪,说道:“小娘子,于今日之事实不得已,望小娘子忍耐,作速前去,不用悲伤。”碧烟只得揩了眼泪。蒋青岩出来,问左右:“轿子可曾齐备?”左右道:“齐备多时。”青岩忙请碧烟上轿。此时,华夫人也舍她不得,当真掉下泪来,吩咐院子跟随蒋青岩和碧烟前去。碧烟没奈何,吞声上轿,竟望杨素府中来。不一会,到了杨府门中,蒋青岩看那门首,好生威武。怎见得:

剑戟森森,弓刀凛凛;金兽面耀日辉煌,帅字旗临风飞舞。半掩朱门,上书开国元勋之第;遥连紫禁,同推一人以下之尊。文官武将,锦玉联翩;骏马香车,风尘驰骤。适因抱病罢笙歌,何事暮年贪美色?

蒋青岩吩咐将碧烟的轿子歇在一边,他自己走到门首来打探。只见门内一个官儿,锦衣乌帽,走上前来,向着蒋青岩道:

“秀才可是替华刺史送美人来的么?适间令公爷传谕,着小官在此伺候。秀才可有手本在此?待我去传禀。”蒋青岩忙将华刺史的官衔帖子递上。那官儿连忙进府去了。蒋青岩走到轿子边向碧烟道:“小娘子,那门官已进去传禀了,小娘子切记,好生答应舟中之言。切须在念。”碧烟道:“相公放心。倘不如愿,请以死报。”话犹未完,那官儿同半仙已到轿前,说道:

“请美人到二门外下轿,令公有恙,蒋先生不须进见罢。”蒋青岩道:“如此,学生只在左右候个回音便了。”不说蒋青岩在外等候回音。且说柳碧烟的轿子同李半仙和那官儿到了二门,请碧烟下了轿,李半仙将柳碧烟一看,心中惊道:“怎生又是一位夫人之相?”那府中的人看了碧烟,个个魂消。走到第五层门,那官儿转去了。门儿许多姬妾侍儿相迎,见了碧烟,个个后退。这李半仙年老,久作入幕之宾,竟领碧烟来到杨素榻前。那榻前说不尽的珠围翠绕,富丽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