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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李半仙灯下漏灵机 蒋青岩客中遇神骗 (2)

蒋青岩与他二人施礼,宾主三人坐下。蒋青岩问道:“适才同见的那女子,果然有几分姿色,听得二位背后的说话,像是晓得她的根底,不知肯见教否?”脱太虚道:“那女子是敝府第一人。她父亲姓马,与小弟们相知,也是个妙人,琴棋书画皆能,止生这一女儿。见此女人品出色,资性聪明,便把自己所能的事都教与她。这马朋友不幸,去春故了。此女与寡母相依度日,尚未许人。”蒋青岩道:“可知她要嫁何等之人?”邦子玄道:“那样聪明绝色的女子,自然要嫁个风流儒雅的男人。只她母亲是母亲,却有些可笑,也不管做大做小,是村是俗,她只要五百两银子,一边兑银,一边上轿。所以,一时没得这样大老官。”蒋青岩闻言,心中暗喜,便向脱、邦两人道:

“她若果肯与人做小时,学生此来,特为此事。敢求二位作伐,倘得成就,自当重谢。”脱、邦二人道:“此事不难。那女子若见了先生这样风流人品,料应欢喜,只是五百两银子却少不得她的。”蒋青岩道:“她若允时,便依她的数目也使得。”脱、邦二人道:“既然如此,小弟二人即刻就去与她讲,明早便有回音。”蒋青岩答道:“如此极感盛情,千万明早与学生一信。”脱、邦二人齐声应诺,告别而去。

蒋青岩坐在寓中,想道:“这两人像是这苏州的老白相,单替人管这些闲事的,料非无影之谈。且那女子虽不及柔玉小姐,却也看得过了。若得成就,也不负我这番奔走。”当日不题。

次日饭后,果然脱太虚、邦子玄二人吃得醉醺醺的来了。

蒋青岩忙接住问道:“那事可有些妥局么?”脱、邦二人道:“恭喜、恭喜!一说便妥了。明日便可行事。蒋先生可将五百之数备办停当,银色要高,小弟二人明早午刻同在三塘左首浪船上奉候,先生带了银子,一齐到马家成事,如何?”蒋青岩闻言甚喜,吩咐院子去买酒肴,留他二人饮酒。他二人也不推辞,豪食痛饮一回,方才起身。

蒋青岩关上房门,去查点身边银子,共存七百五十两,当下,将两个皮拜盒盛了五百两,又将一个红封封了二十两,打点停当。次日饭后,叫了一艘小船,并伴云和院子各捧了一个拜盒,一同上船,到三塘上来找那脱太虚的浪船,正找间,只见脱太虚他已站在一只船头上相迎。蒋青岩同进舱内,那舱内满满坐了一二十人,脱太虚遂叫蒋家院子和伴云将拜盒安在旁边一张桌上。那些人个个恭恭敬敬到来向蒋青岩见礼,每人作下揖,口中便有许多久仰、渴慕,说个不了。刚刚这个作完了,那个又上,弄得蒋青岩抬不起头来,作了二十多个揖,足足有两个多时辰,然后安坐。只听得院子与伴云也在前舱同几个小厮谦逊唱诺哩!蒋青岩正要开口,那脱太虚便说道:“昨约先生今日来成事,不料那女子又有母舅在内作噪,不肯将甥女远嫁。正要来奉复,恰好先生到了。”蒋青岩道:“她母舅既然不肯,学生也不好勉强她。”邦子玄道:“正是。先生且将白物带回,待小弟们再去问她,若得她母舅肯了,即来报命。”

蒋青岩闻言,仍旧叫院子和伴去捧了拜盒,怏怏而归。

过了两三日,不见一个回信。蒋青岩也只道是那女子的母舅不肯,也便丢下了。又过了两日,一起媒婆来说有个女子,要请蒋青岩去看。蒋青岩留众媒婆吃茶。众媒婆问道:“连日可曾相看几家么?”蒋青岩即便将前日脱太虚、邦子玄说那马家女子的一件事与众媒婆说了。众媒婆惊道:“相公,你遇了骗子了!我们这城内哪有甚马家女子?那脱太虚和邦子玄是两个大骗子的绰号。这两个单在城外伙同地棍拐骗来往的公子客商,他的骗法鬼神莫测。本地方官要拿他之时,他不是一溜,便是用钱买嘱。因此,再不得除害。蒋相公,你可曾有银子落他的手、过他的眼么?”蒋青岩听了这篇话,心中大惊,说道:

“原来他两人是骗子。我倒不曾留心,幸得我前日的五百两银子,只拿到他说话的船上放了一会,还不曾过他的手。”众媒婆道:“不好了,中他的计了!相公,你回来可曾打开银子看看?”蒋青岩道:“不曾开看。”众媒婆道“蒋相公,你快打开看看,只怕已被他脱骗去了。”蒋青岩忙去开了拜盒,看时,不觉失声道:“呀!好怔事,怎生却是两拜盒鹅卵石了?”众媒婆听了道:“如何?已被他骗了去了。”蒋青岩道:“奇哉、奇哉!银子事小,我倒不信那骗是个甚么法儿,便会抵换得去?

我前日拜盒放在桌上,并不曾转身,不过只作得几个揖,那两个骗子又不曾近我的拜盒,怎得到手?此事真叫我解不出。”

众媒婆笑道:“是了,是了,前日同相公作揖,可有许多人么?”蒋青岩道:“正是。”众媒婆道:“可是那些人同相公作揖之时,一个未完、一个又上,口中唠唠叨叨,一个揖作到底下半晌不肯起来么?”蒋青岩道:“你说各不差。”众媒婆道:“相公,你作揖之时,便着了他的手了。那就叫‘地皮遮眼’之计。只怕那时连盛管家也被他弄到一边作揖唱诺哩!”蒋青岩不觉笑道:“你一发说着了。这苏州的人心怎生这般奸险?于今料无追寻之处,且去看你们说的这个女子如何,再作道理。

却说那院子和伴云在旁听了这一晌,又见银子被人骗去了,两人气得眼睛睁得灯盏般大,院子道:“相公,难道白晃晃的五百两银子被人拐去,就罢了?小人们从少跟随老爷,哪一样事体没有见过?只有我们骗人,何尝被人骗我?于今这两个骗子,他既在这苏州做把道儿,料不能远行,待小人去访一访,若拿住他时,也替后来人除了一个大害。”蒋青岩道:“这苏州地方广大,你一个人到哪里去缉访?料那五百两银子也坑我不了,我于今便鸣之官府,拿那骗子也非难事。但事有缓急,且丢下,干正经事要紧。”院子道:“相公虽然量大,小人却气他不过。待小人去城里城外去缉访,伴云跟了相公相亲。”

蒋青岩道:“这也使得,只不可胡乱赖人!”院子领命,摩拳擦掌去了。众媒婆也催了蒋青岩同去相看女子。伴云随轿出了门。半日,相了几家,都不中意。回到寓中,吩咐伴云将两个拜盒的石头倒了,自己在房中闷坐,想道:“我前日带来的银子,所余不多,眼下便有看得中意的,也没有银子买她。我临出京之时,岳父曾向我说:若要银子用时,可到家中去取。我于今须急急到家中去。一则送家信与三位小姐,二则取些银子再往维扬去寻觅佳人。”

不说蒋青岩在寓中闲坐,踌躇算计。且说那院子自早间离了虎丘,到城内城外放眼井耳,细细缉访。不时却走得肚中饥了,到一个饭店内吃饭。那店官听得这院子的声音不是本地,因问道:“客官,人从哪里来的?”院子道:”我们是建康人,住在荆州。前日从京中回来,从此经过,被你们这边的骗子骗了许多银子去了,于今只得来城内缉访。”店官道:“我这敝地的骗子最奸。既被他骗去,你一个外路人往哪里去缉访得着?

”院子道:“不难,不难!那骗子的姓名我都知道,我四外去问,也要问着他。”店官道:“那骗子叫甚名字?”院子道:“一个叫做邦子玄,一个叫做脱太虚。”店官闻言,把舌头一伸道:“呀!这两个是有名的神骗,他此时也不知往哪里去了?客人,倒不如回去罢!”院子只是摇头。将饭吃完,到柜上会钞,向腰间取出一个银袱。银袱内约有十余两散碎银子,平了饭钱,走出店门。只见旁边立着一个人,头戴旧毡帽,身穿纳袄,脚踏草鞋,望着院子悄悄说道:“大叔,可是要缉拿那脱太虚和邦子玄的么?”院子道:“正是、正是,你敢是知道那骗子在哪里么?”那人道:“我闻得那两个骗子在一个所在,只是那骗子利害,大叔肯谢我几两银子,我才同去。”院子那里肯放他脱身,忙忙扯住道:“不要去,我买饭奉请便了。”那人也不推辞,便同院子到一个荤饭店中,尽吃了一饱,一同起身。这院子跟了那人转弯抹角,不知要往哪里去?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青溪醉客曰:

蒋生不辞劳苦,不避风波,一力担当,虽曰情之所使,实另俱一片热肠,非今之畏难避患者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