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大陆原本就是黑暗无处不在的世界。如果习惯了光明的人族来到这里,只能变成睁眼瞎,无法视物。但是,对于亡灵们而言,这种永恒而深邃的黑暗,却如同柔和的光线,刚刚好适合他们用来看东西。光芒,反而是亡灵们的视觉盲区。
舟头吊起的船灯,虽然并不是很亮,但是却已经使铁丹不敢直视。幸好那是鬼火之灯,并无温热,否则他只怕要避之不及了。
不过,站在灯下的小魂,却好像早已经习惯了这种船灯的光线,没有丝毫的闪避之意。令铁丹惊异不已的是,小魂不但对光线没有恐惧,反而,这时的他更是盯着那一盏船灯,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
铁丹想问问他在想什么,但是却苦于不能开口,只好作罢。
好一会儿,小魂回过神来,对着铁丹笑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我身为一个亡灵,却好像一点儿也不怕光?”
铁丹忙点了点头,双眼背着船灯,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小魂转过头去,看着船灯,神秘地道:“这个就算我告诉你,恐怕你也是不会相信的。”
铁丹摇了摇头,表示不会。
小魂的头发在风中依旧飘逸着,他那奇怪的肌肤使他看起来和一般的亡灵有很大的区别,但是,这只是近看的区别,远远看上去,他和一般的亡灵并没有什么两样。他眼里忽然充满了寂寞,道:“你可知道,如果你身为亡灵,但是却拥有别的种族的特征和能力,那你会以为你是什么?”
铁丹眼睛睁了睁,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小魂笑了笑道:“说给你听也无妨,等蓝精灵的冤屈雪白后,你就会不认得我了。”他沉吟了一会,道,“我之所以会不怕光,那是因为我天生具有人族的能力,不怕光,也不怕热。也许,亡灵所恐惧的,我都不会有一丝的害怕。”
铁丹的眼睛似乎都合不上了,嘴巴抖动了下,最终还是忍住没有出声。
小魂看着他,问道:“你可是很羡慕我?”
铁丹点了点头,但又摇摇头。
小魂冷道:“你肯定知道,不论人族成员还是鬼族亡灵,都最是讲究种族纯系血统。像我这样,血统不纯,虽然会拥有不同种族的特征和能力,但是,却难以获得人族和鬼族的承认。这种痛苦你可知道么?”
铁丹点点头,表示知道。
小魂却突然笑了起来,道:“但是,我却不认为这是种痛苦。有所得,必有所失。放眼十方三界,又有谁能像我这样,身兼数个种族的特征,身怀多个种族的能力?”
铁丹也想笑,但是,一想到眼前这钓魂者只是个四岁大的孩童,却一点儿也笑不出了——一个四岁孩童,却已经拥有比十四岁少年还成熟的思想,这是何等可怕的事情?人族有人精,想不到亡灵也有鬼精!铁丹看着他想笑容,顿觉无比的阴森可怖起来。
小魂原本只是因为师父离开而变得无比的伤心,想找个说话的对象说说话而已,他又怎么会想到,他这些话语和举动却已经把这说话的对象吓到了。
浮生舟飞速前行,这时已经离奈何桥不知道有多远了,这里的忘川里已经没有多少冤魂,但是,水路前面如墨般黑暗的地方,却隐隐有暗紫色的亮光射来。
小魂看到那亮光,停止了笑,道:“人鬼二界,可由此通。你记住了,到人族世界之前,你不许说话,甚至不准发出任何的声音。”
铁丹再次点了点头。
小魂道:“如果你无法忍住不出声,最好就把眼睛闭上。”说话间,突地往后甩出一个咒语,如飞的浮生舟马上就放慢了速度,到了那暗紫色亮光前面的时候,刚刚好停下。
那暗紫色的亮光是无数绞缠在一起的光圈缠绕绞动而形成的。后面,是高绝万仞的瀑布,在那瀑布之上,一个巨大的光轮在徐徐转动着,看上去好像是透明的,但是,仔细看去,后面的东西却一样都看不到。暗紫色的光圈错综复杂,一圈圈地缠绕,比任何鬼火都来得可怖,好像是等在那里择鬼而噬九幽巨怪。
只是,任何鬼怪都恐怕会发出点声音,但这巨大的光轮虽然漩涡极大,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显得无比的诡异。
铁丹看着眼前这好像在吸引着他的身体往前坠入的漩涡,不禁面露怖色,朝小魂看了过来。
小魂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光轮,和铁丹不同的是,他显得极是好奇和兴奋。只见他笑着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九幽之门’,人鬼相通的秘密通道。幸好,知道“九幽之门”的人族和鬼族都好像并不多,否则,恐怕人鬼之间的故事就要多很多了。”
铁丹听了,几乎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小魂这个只有四岁的孩童嘴里说出来的,惊愕的表情似乎早已经使他那污黑的脸都抽筋了似的,纠在那里,显得很是难看。
小魂看到他的表情,得意地笑了起来,道:“总有一天,人族和鬼族都会熟知这条通道的,那将是人族臣服于鬼族之日!”他对着铁丹一俯身,突然问道,“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铁丹好像被问得一诧,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
“那自然是因为我了!”小魂笑道,笑声里充满了豪气,但也好像充满了悲哀,只是,谁又知道他心中的悲哀?
一个四岁大的亡灵,能有什么悲哀?
没等铁丹反应,小魂已经念动咒语,猛地把浮生舟催动起来。浮生舟距离九幽之门本就不过十几丈之距,小魂这一次催动浮生舟的咒力比之前不知要强了多少,浮生舟猛地扬起舟头,就向九幽之门冲去。
铁丹从没见过九幽之门,心内不绝有点恐惧,怕自己忍不住惊呼出声来,连忙把眼睛闭上。
小魂天生胆大无比,好奇心也难言的强烈。他反而把眼睛睁得更大,想把从暗黑大陆通往人族世界的路途上的一切都看个仔细。
浮生舟本来就很小,此刻冲进九幽之门,就好像一只小小的飞蛾投入巨大的火球之中,瞬间就没有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