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杜宫望谷,漫山遍野的忘忧在微凉的月光下悄然摇摆,纤细的草茎大片大片的泛着流光,紫色若流水般凉凉的泻了一地。
一个青衣翩然,容貌精致的女子正蹲在花丛里,一只手拿着脆弱的花茎,却迟迟下不去手,正要松开,冷不防一把剑破空而至,削断指尖缠绵,“刷”地插入身畔泥土。
安瑶望着半截草茎,恼了。
轻拂了下衣角,站起身,似笑非笑的说道:“北君什么时候这么空闲了?杜宫可不欢迎不请自来的客人。”。
幽蓝的剑闪着冷冽的光,似乎不屑这女子方才的迟疑软弱,北冥反唇相讥:“三年来你倒是一点长进也没有,越发有小儿女的心气了。”。
三年?安瑶的心猛的一跳,已是三年了么?
她竟然在这忘忧谷中,一居就是三年。任世事沧海桑田,却只作不见人间烽火狼烟。
北冥见她发呆,唇角上扬,自顾自的说道:“望帝始终不肯为我所用,如果你愿意帮我,就来北国皇宫。我等你,三个月。”。说完抛来一个华美异常的玉佩,差点砸中晃神的安瑶。
下意识的握住玉佩,安瑶心中一跳,若有所思。
她是太了解这个人说话的方式了,三个月后恐怕他又要大兴刀兵了。无论自己来不来。以自己前世的知识,四海归一才是正统,那么眼前这颇有野心的男人,也不是没有可能。。。天下一统,真的是势在必行吗?
怔忪间,阵风吹过,有人远远走来。
淡青的袍泛着纯白的光华,微微扬起的长发随着安恬的步子将身姿勾勒出极风华的优雅。
是南华么?安瑶把玉佩收入袖中,望过去。望谷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了。她苦笑着,把那截淡紫色的草茎打了个环,绕在指尖。
“天下真是少有你这样悠闲的人。”他近了,调侃道。顿了一顿,又说,“现在天下风云四起,瑰宫出了点事,我要去查访,顺道,来看看你”。
真的是南华,已经有几个月不曾来过了,突然一见,觉得他愈发深沉了。当初就算习惯了见人都是一副微笑的模样,还是会在言语间流露出点点不羁,如今越发是看不出深浅了,点点锋芒都被收走,只剩那完美无邪的笑容。这世间日升日落,到底在发生着什么?
谈笑间,有些落寞的望过遗剑的痕迹,他应该早已走了吧?如此一别,如果自己再不去北宫,恐怕再会遥遥无期了。这个狂妄自大的男人,总是如此——来了,达到目的,便去了,不达到目的,也是要走的,从不会为一个局外人停留太久。
南华见她怔怔出神,轻轻拍了下她的头,笑道:“不若随我走吧?你不愿见那人,我能保证在芍国不让你们碰面,如何?”。
安瑶摇了摇头:“不是为了公子。”。
“安瑶,就算不是为了他,帮帮芍国又如何?”,眼前这个一贯微笑的男子突然收了一副笑脸,认真的望着她,诚挚的说道。
“北国本就疆域辽阔,又好征战,这三年整顿早就隐忍不住蠢蠢欲动了。安瑶。。。”。
心思又开始动摇,安瑶沉思半晌,突然答道:“公子之才足矣。”。
“你怎可如此说?这三年,他已足够辛苦,他不来见你,也是怕你。。。”南华似不敢置信。
“够了,南华,我没什么才能为你们效劳,难道要我用那拙劣的媚术去接近北冥?”安瑶冷冷回击。
“你。。。”南华看着眼前这个冰冷刻薄的女子,似乎才是第一天认识她一样。
“我知道你对我有相送之恩,但这件事,恕我无能为力。”安瑶背过身,便往望谷深处走去。
“安瑶!”眼前男子一个箭步挡在面前,豁然而来的黑影将自己笼罩,安瑶轻轻一闪便避了开去。这几年闲着无聊,踏雪无痕的身法倒是愈发熟练了,可是到底难及南华,几个回合下来,冷不防一把剑叮的一声横在面前。
他们也有拔剑相向的一天么?
安瑶望过去,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南华生气的样子。薄唇紧抿,凤目冷冷的盯着自己,似乎一眼就将自己看透。
“宫安瑶,我一直以为北越慧眼独具,选中的女子不拘礼法,却心性善良,现在看来,你不仅胆小怕事,还目光短浅。北冥多次求望帝出山未果,他会放过你这个可堪利用的棋子?你莫以为我不知道!”。
安瑶不以为然的听着,原来曾经的自己在他心目这个样子。不拘礼法,心性善良么?三年,他只知天下风云变色,他又可知这小小的忘忧谷中日日夜夜,发生过什么?
收起眼中那一丝不易觉察的伤痛,安瑶满不在乎的拨开眼前长剑,一脸讥诮,漫不经心的回道:“是啊,你不仅曾经看错,如今也执迷不悟呢。”。
“好自为之,最后一次当是为了北越。如果你真的为那暴君为用,我不介意,亲手杀了你。”。一贯如春风和煦的脸庞早已变色,缓缓道出这句无甚意义的威胁,便离开了。
安瑶望着他的身影,缓缓坐在草丛中,觉得索然无味。人都要这么自私么?家国天下,无非是这些东西,争得头破血流,到头来有什么意义?
她轻轻撩拨着身畔一株纤细小巧的忘忧,从唇角溢出一声轻轻地叹息。
被蛊惑了又怎样,一意孤行又如何,她该怎么解释这天下不是自己这个小女子能左右?人不都在变么。执着又有何用,自己一日日的守在空谷,公子又何曾来见过自己。。。
一天不走出去,也还是一天天无人问津下去。
她豁然起身。曾经,在荒野种满忘忧,居住在一个舒适的卧房,该发呆的时候发呆,想睡觉的时候就能睡觉,是她最美好的梦想,如今这个梦想她已经实现了两年,是该满足的时候了。
公子,怎能恩将仇报,只是在这之前,请允许我站在一个你看得见的高度,斩断一切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