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盛国平现在的样子,我心里不禁又是一沉,这人也可算勘探队的异类,即便再热的天气,那衬衣的扣子都要满满扣到脖子下,不多的几样衣物随时都洗的干干净净,日常的刷牙洗脸总要比别人多折腾个十来分钟。但最令于涛不能忍受的,却是他那每天早上都要对着镜子梳上半小时的头,套用于涛的话说:“整个勘探队都是一群糙老爷们,就麻花一个人是还没嫁人的闺女,每天收拾好了头面,等着勾引山妖树怪。”
但此时这盛国平衣服也破了,眼镜也歪了,细看脸上竟然还带着红肿,也不知道跌了几跤才跑过来,气喘的连话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样的事才能让他慌成这样。
“慢慢说,慌什么!”老邢眉头一皱,断喝一声。这时候我们本被就被人困在中间,他再这么一惊一咋的,别人尚可,刘觉早就又抖成筛子。
“慢点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我走过去,拍拍盛国平的肩膀,顺便把他往老邢身边带。
其实盛国平此时也不比刘觉好的了多少,牙关咬的喀喀乱响,嘴唇颤抖着半天才又抖出一句:“齐……齐欣……他……他……死……死了……”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把抓住了盛国平的肩膀:“你说清楚点!”
我情急之下,手上也就没了分寸,这一把抓下去,单薄的盛国平那里还说的出别的话,只顾一叠连声的叫起痛来。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下手重了,忙松了力气道:“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齐欣死……了,到处流血,我……止不住。”盛国平眼神涣散,茫然地抬起手给我看,那上面满是干涸的血迹。
我一楞,本来想说的话立刻忘了个干净。手中一空,盛国平已经被人拧了起来,老邢的一张大黑脸近在咫尺,升腾出来的怒气让人不寒而栗:“你说齐欣死了?!”
盛国平便茫然地点点头,老邢也不再问,一把将盛国平放开,转身吼牛牧道:“还楞着干什么!把人押回去!”
牛牧便忙忙的去拉还跪在地上和古村长泪别的阿古,他一直在和古村长叽叽哇哇的说着什么,这时候早就泣不成声。
牛牧也不敢和他再客气,低声说了句抱歉,重新把刀架在阿古脖子上,拖着他跟上老邢。我拉上盛国平,对还在震惊中的于涛他们招呼一声跟上,也急忙追在老邢身后。
原本包围着我们的黑袍人已经无声无息的让出一条道来,我扭头看了一眼树下的于涛,那小子已经在张老头的催促声中,将老孟背在了背上,正快步追过来。
我们住的别院,离开村口并不算太远,这番急着跑回来,才发现别院中和我们走时已经大不一样,原本黑暗安静的小院已经点满了灯火,张映发和两个挑夫正挤在院子中的花台上瑟瑟发抖,钉子一个人站在旁边发呆,一见到老邢回来,仿佛见了保护神般一拥而上。
老邢沉着一张脸,也不多废话:“齐欣人呢?”
“那……那边……”张映发哆嗦着指向老邢和牛牧住的房间,那房间的门正半掩着,透出丝丝缕缕血腥味。
老邢一脚把门踹开,当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血红。
齐欣头上脚下的半躺在老邢床上,眼、耳、口、鼻中满是鲜血,一双眼睛鼓的几乎要凸出眼眶,凌乱的血迹从床上直拖到地面,伴着一些好象是肉末的东西飞溅的到处都是。牛牧的床上也叠着两个人,那是和张老头他们一起的两个挑夫,鲜血同样染红了被单,连身体都已经开始僵直。
老邢猛的一个转身抓住了跟在身后的张映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映发便又开始哆嗦,拼命的摇着头:“我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
我拍拍老邢,指了指房间里的东西道:“是那个。”
我记得很清楚,下午古村长送来的那个红木漆盒被老邢他们收在了墙角边,但这时候已经移到了两张床铺之间,红木漆盒的盖子半歪着,显然已经被人重新打开过了。
老邢看我一眼,一言不发的奔了过去,红木漆盒中原本码的整整齐齐的小鼎,已经少了好几个,甚至于有个挑夫的身下还压着吃剩下的半个。
我拉过床单将齐欣和那两个挑夫的脸盖起来,想起这盒东西如果下午一送来就被我们分食掉的后果,不禁感觉背脊发凉,要不是这东西做的过于惟妙惟肖,让老邢反感到无法接受的地步,现在躺在这里的绝对不会只有三个人。
但我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是,古村长他们为什么要下这种毒手,按道理明天我们就要离村而去,和他们再无交集,没有必要非将我们赶尽杀绝。
盛国平这时也挤到了门外,他没胆子走进来,勉强靠在门口解释给我们听。原来刘觉是和齐欣住一间房间的,张老头叫醒了刘觉,齐欣同时也就醒了。这深更半夜的,我和于涛不在也就算了,连老邢和牛牧也不知所踪,刘觉也慌了神,只能把院子里能喊的人都喊起来商量,等他和张老头决定两个人都出去找我们的时候,院子里剩下的人谁都不敢再睡了。
我们那些年吃的东西没有什么油荤,饿的相当快,睡着了还好些,半夜醒了就觉得饿的更厉害,找人的时候老邢他们的房间也打开了,两个挑夫实在抗拒不了美食的诱惑,加上老邢平时虽然严厉,但对于无关大局的小事却放的很松。想来不过是些吃食,即使老邢回来知道了,最多骂两句就了事,当下也不和人商量,便拿了两块吃起来。
盛国平和齐欣这时候正好过来瞧见,那两个挑夫到也不避讳,反倒又拿了两个出来招呼他们也一起吃。盛国平胆子小,怕老邢回来骂人,所以不敢吃,只拿了放在手上玩。齐欣是个实在人,个子又大,半夜起来这么一折腾也着实饿了,当下也没多想,就接过来吃了。
谁知道才吃完没多久,齐欣就喊头疼,一股股鲜血立刻从五官中汹涌而出,把盛国平吓的半死,惊慌失措只想用手去捂,但那么多的血流又哪里捂的过来。旁边床上的两个挑夫也开始大口大口的呕血,盛国平更加害怕,只好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去找老邢。
老邢不发一言,沉默着听完盛国平的讲述,我看着老邢铁青的脸,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牛牧和于涛也不出声,所有人都静静的,每一个人都在想着为什么,但谁也没有答案。
良久,老邢才又站了起来,不容置疑的语气带着坚毅刚强:“集合人,收拾东西,快!”
但屋漏总会遇见连夜雨,仿佛是为了回应老邢的决定,我们还没来得及回答,张老头已经哑着嗓子在院子里喊起来:“邢队长,我们怕是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