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的演技还不错,应该犒赏犒赏。”说着她一仰脸,“咕咚咕咚”半瓶绿茶倒进了肚子里。
平静下来后,溥承昊想起一件令他极为不解的是:“哎,昭懿,你不是说你爸让你和你哥一起回去的么,那你哥怎么又去广州了呢?”
“呃,我爸是担心他学坏,想让他回去给他做做思想工作。”
“哦。”
“其实根本就没有必要,我觉得我哥的思想挺上进的。”
“我感觉也是。他事业心特别强。”
“哎呀,我现在才发现,我昭旭哥的野心竟然那么大!”
“什么野心啊?!”韩朋和溥承昊都好奇地问。
欧阳昭懿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让回答,她抓抓头皮说:“我也说不清,但是从他跟我说的话我能感觉得到。”
“死丫头,感觉往往是错误的。”韩朋当头给了她一棒。
“呸呸呸,乌鸦嘴,要你管呀,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溥承昊喝了一口绿茶侧脸看着欧阳昭懿说:“听说开学以后要重新分班了。”
“重新分班?你听谁说的?”欧阳昭懿表示怀疑消息来源的可靠性。
“就咱们的年级主任啊,他还说要把原来的三个理科实验班合并成两个,然后再开一个次重点的实验班。”
“不会吧!嗨,管他呢,高一暑假那会儿也说要重新分班,结果不也没分么,不过就是把普通班的几个学习好的调到实验班,再从实验班里调出去几个差生。”
“嗨,你管他分不分班,反正你们两个肯定都在实验班。哎,欧阳,一会儿下了火车去我们那儿玩吧,明天再回家。”
“不行。”欧阳昭懿回答的干脆利索,“我爸该着急了,再说了,我......”
“打电话跟他说一声不就得了。”
“那也不行,我还得学习呢。”
“嗬,不一样了,以前你回家好像从来都没带过书的!”
“唉,放假谁想学习啊,可是我成绩退步了那么多,明年又要高考......”她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田地说。
雨后,月亮更显得澄滢皎洁,欧阳昭懿躺在蚊帐里,尽情地呼吸着淡淡草香和泥土气息的新鲜空气。通过蚊帐上方柳树枝叶的罅隙,月亮的青光如清晨聚在荷心的露珠来回不停地波动,突然,从柳树的叶子上掉下一颗水珠,正好落在她枕边的茶杯里,紧接着从茶杯里又溅出几颗更小更圆的黄绿色的小珠,散落在她的额角、眉梢,还有一颗竟然调皮地钻到她的眼睛里,她立即条件反射地眨了眨眼,那一抹茶香便随即消失了。
欧阳晨坐在床边的台阶上乘凉,手里的一把大蒲扇来回不停地扇着。
“爸爸。”
“啊?”
“我觉得昭旭哥将来肯定是个特别了不起的人。”
“哦?”欧阳晨似乎对女儿的话很感兴趣,他停下手中的扇子扭头看着蚊帐里的欧阳昭懿问,“你怎么知道?”
“他跟我说,他不想过那种普普通通平凡人的生活,他希望自己也能白手起家干一番大事业。”
欧阳晨听了女儿的话,微笑着摇摇头说:“唉,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也常这么想。”
“嗨,你们那个时候不能和现在比!”欧阳昭懿翻身趴在床上,双手垫着下巴说,“我知道像我哥这个年龄的,心里差不多都是这么想的,可我哥跟他们不一样。”
“哦?那你说说怎么个不一样啊?”
“呣......”欧阳昭懿黑眼珠来回转了几圈说,“他们只是想想而已,并没有去实践,就像做梦一样,醒了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但是我哥不一样,他敢想敢做,我们班主任说过,敢想敢做的人才会成功。”
“噢......”欧阳晨看着女儿高兴地点点头,“那你呢,跟爸爸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又打算怎么做?”
“我呀,”欧阳昭懿又翻了个身躺在床上,看着在皎洁的月光下不断飘动的柳枝,有些腼腆但又很认真地说,“我想当一名作家和演员。”
“作家、演员,作家、演员......”欧阳晨摸着下巴,嘴里不停地重复着这两个词。
“怎么了爸爸?”
“呃,我在想啊,咱们家这祖辈几代人都还没出过一个作家、演员什么的呢。”
“我还以为您在想什么呢,那......您觉得我行不行啊?”欧阳昭懿迫切地想知道父亲到底是什么观点。
“这就要看你自己了,你觉得你行,你就肯定行,我们其他人谁说了也不算。”
欧阳昭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你觉得你行吗?”
“行!”
“嗯。”欧阳晨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嘛,要相信自己,爸也支持你,不过......”
“我知道,现在要好好学习,明年就要参加高考了,这您不说我也知道,我还要考重点大学呢!”
“有志气,比你两个哥哥有出息。”
欧阳昭懿立即反驳道:“不一定非得上学才有出息!”
“可没知识没文化是肯定不行的。”
“我知道。哎,爸,你心里恨不恨我徐俐姐?”
“你这孩子,”欧阳晨苦笑道,“那有啥恨不恨的,人家不愿帮你,恨有什么用啊,就像那......谁说的来着‘登天难,求人更难!’”
“是我说的,我在书上看的,是古代的一个叫钟鹤滩的人写的,他说:
‘天下有二难:登天难,求人更难
天下有二苦:黄连苦,无钱更苦
人间有二薄:春冰薄,人情更薄
人间有二险:江湖险,人心更险
知其难,守其苦,耐其薄,测其险,可以处世矣。’您听懂了么?”
“懂了,可别小瞧我,再怎么说,你爸我也是高中毕业。”
“我哪敢小瞧您呀。”
“唉,其实也就是这样,现在的社会世态炎凉,到处都是勾心斗角,谁顾谁呀。”欧阳晨深有感触地说。
“哪有您说的那么吓人呢!”欧阳昭懿一骨碌身从床上坐起来说。
“你还小,不懂......”
“谁说我不懂!不过就是懂得少点而已,就拿徐俐姐来说吧,我觉得她太看不起人,在她眼里,我昭旭哥连200块钱都不值,还喊她表姐呢,呸!我看呀,她连......”
“欸——你这孩子!”欧阳晨用扇子指着女儿说,“哪有你这么说的,再怎么说她也是你亲姐呀!”
“我没有亲姐,我就两个哥哥。谁让他们不要我的,这么狠心的人我才不认呢。”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啊!”欧阳晨禁不住想起当年穷困潦倒、走投无路的生活,想起了深秋的傍晚和妻子一起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迎着冷风把这个小生命抱回来的情景,心里百感交集,眼圈竟也湿润了。
“他们有什么难处,不就是想要儿子么,重男轻女,封建思想。哼,还是一群葛朗台。”
“你说什么?什么台?”欧阳晨没听懂女儿说的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葛——朗——台,我的意思是说他们都是拜金主义,爱钱如命!就像我们语文老师说的那样:一个视金钱比生命还重要的人,与其说他拥有财富,不如说财富拥有他。班主任还教导我们说:其实财富本身并不珍贵,珍贵的是我们用它来帮助别人以及做有意义的事。我还专门背了一段易卜生的名言呢,要不我背给你听听?”
“嗯。”欧阳晨有些喜出望外。
“‘金钱也许是许多东西的外壳,但不是里面的果实。它带来食物,却带不来胃口;带来药,却带不来健康;带来相识,却带不来友谊;带来仆人,却带不来他们的忠心;带来享受,却带不来幸福的宁静。’”
“行啊,真是长大了。哎,过得可真快呀,到八月十五你就十六岁了!记得刚抱来的时候你也就这么长一点......”欧阳晨笑着用手比划了一下,“那时你才刚半个月,又黑又瘦,深深的眼窝,额头鼓鼓的,全村的人谁见了都笑我和你妈说‘你们咋想起来要一个这么丑的丫头!’有的人当面不说,背后也是指指点点。”
“我知道,我五六岁的时候,他们见我都还叫我‘丑八怪’呢。”
“真没想,我的‘丑八怪’现在变样了!”
“哼,明年我要考一个名牌大学,让他们那些瞧不起咱们的人看看!”欧阳昭懿盯着树影下黑漆漆的墙壁,眼睛里绽放出坚毅的光芒。
“这就好,这就好!不早了,今儿晚上天凉快,你再去学会儿吧。”欧阳晨走到床头隔着蚊帐拍拍女儿的脑袋说。
太阳像釜底的烈焰,炙烤着这片毫无遮掩的石棉瓦小屋,电扇的风叶儿拼命地旋转,震得桌子嗡嗡直响,可吹出来的风却热烘烘的惹人烦躁。
风好久不来造访,知了也无日无休地唱着单调乏味的歌,给人平添了几分急躁的情绪,欧阳昭懿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完成了一天又一天紧张得近乎苛刻的学习计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