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园旧货市场旁边是一大片旧平房,这里住着全国各地倒卖和收购旧货古玩的古董商人,瘸三爷一瘸一拐的在密如蛛网的胡同里带路,一路上不时同操着各地口音的人打着招呼。七拐八弯儿的一通转悠之后,瘸三爷领着我们在一间老式四合院门口停了下来。
伸手扣了扣门上的铁环,不一会就有一个中年妇女开了门,瘸三满脸堆笑的对那妇人说,“我们是来找刘老爷子的,麻烦您给传达一下。”那妇人打量了我们几眼,恩了一声儿,就关上门进去了。
我趁着这空挡就问瘸三,“三爷,您带我们来找的是哪位啊?”瘸三刚才领着我们走了不少路,这会正揉他那条瘸腿呢,听我这么一问,就压低了声音告诉我,“这位可是真正的高人,咱们这行里的这个。”说完竖了竖大拇指,“我那点儿东西,到了他这儿,那只能算是皮毛。”
我不知道瘸三他是谦虚呢还是说的事实,不过既然来了,就干脆进去看看。就在这时候四合院的大门又打开了,那个妇人示意我们可以进去了。我们仨就跟当年国民党投降小兵一样,排成一溜儿,就跟着这名中年妇人进了宅子。
中年妇女把我们领到前院,再不说话,就自个儿径直离开了。院子里有个身穿白色丝绸唐服的老头正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旁边放着一只小茶几,上面摆着一盏古旧的紫砂茶壶和几只杯子。
瘸三回头朝我打了个眼色,示意这就是那位刘老爷子,我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三个人走到跟前,瘸三并没有开口,似乎在等这老头自己醒过来,他不开口我也不好先说话,毕竟有求于人,索性打量起这院子的摆设。一毛等的不耐烦,几次想开口都被我的眼色给挡回去了,最后也学我开始四处打量,还哼哼起了小曲儿。
大概过了有一支烟的功夫,老头才悠悠的睁开了眼,“你们是哪条道上的?找我有什么事?”瘸三一看老头问话,先是很恭敬的鞠了一躬,这才说,“我们是您孙子辈的人,这次是想让您老给帮个忙。”
“按理说,我是不和你们这一辈的人打交道的,但你们既然来了,据之门外总不成礼数,说吧,有什么要我帮忙的,是遇见进不去的膛子了,还是货出手让人给坑了?”
瘸三从我手里接过铜块,“是这样的,这两位小兄弟手里有块拼图残片,因为是单一的一块也不好出手,我之前听说您老对这方面东西感兴趣,所以就带来给您看看。”说完就把那块拼图残片放在了茶几上。
如果说老头开始对我们还有几份轻蔑的话,那当他看见桌子上那块拼图残片的时候,表情只能用精彩来形容了。先开始是一阵惊异,接着就是兴奋和激动,只是有一点我有点没看明白。这才刚刚立秋的天气,这老头手上竟然带着一副黑色的手套。
“这东西我收了,你们开个价吧。”老头连头都没抬就直接进入主题了。
一毛刚才看到这老头的表情就知道机会来了,顿时信心膨胀,似乎一下忘了这残片半小时之前还是件没人要的东西,听老头一问价,立马高声回答,“老爷子,看您也是识货的人,这东西可是咱哥俩用命换回来的,三万块,不还价。”
老头听完一毛的报价明显一楞,显然也没料到一毛会狮子大开口,当下把残片放回到了茶几上,“既然这样,你们就把这东西拿回去吧。”说完就重新躺回到椅子上闭起了眼睛,然后冲我们挥了挥手。
瘸三原本还准备再说点什么,可现在已经无法挽回了,不由得冲一毛瞪了一眼,然后收回了残片就拖着一毛往外走。我也不知道一毛是哪根筋搭错了,这报价怎么也应该让瘸三来,他倒好,猪鼻子里插大蒜。
正走了没两步,就听到后面刘老头又说了一句,“我知道你们去过哪里,这块残片你们好好保管,别弄丢了,将来说不定能换你们一条小命。”告别了瘸三,我就径直回了家,一毛去了铺子看店。
这间房子是我新租不久的,因为一毛经常拍了婆子带到店铺里刷夜,晚上弄的鸡犬不宁,我实在受不了煎熬,所以在外头另外租了一间屋子。昨天夜里整夜没睡,现在困的厉害,可又想起临走前那老头说的话,不知道他说的“知道我们去过哪里”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也去过那座地下要塞?或者像一毛认为的那样,他手里有拼图的其他部分?不然谁会要这么一块没有价值的残片。
正当我想着想着快睡着了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这种没有规律的乱敲法我用屁股想也知道是谁,除了一毛没别人这样敲门的。开们一看,果然是这孙子,刚准备开骂,就看见后面还跟着俩人呢,一毛正冲我直打眼色。
我把他们让了屋子,这才开口问,“您二位是?”其中一麻子脸就打量了我一下,“我们是警察,你就是赵清林?”我一听心里就咯噔一下,这才去了潘家园就有警察找上门儿来了?那拼图残片不会是什么国家文物吧?“我可是一守法良民。”
临外一警察似乎是个领导,把夹着的包往桌子上一放,拍了我一下,“别哆嗦,你哆嗦什么呀?”
“没啊,我没哆嗦啊,啊,我哆嗦不是害怕,我是激动,你们是不是要马上带我走啊?要是的话我马上收拾东西,准备点生活用品,没人探监东西我可得带齐了。”
那麻子脸一听乐了,“你准备去哪儿啊?上我们哪儿去?我们还没打算接待你。你这么主动,莫非是干了点儿什么?”
我疑惑的看了一毛一眼,一时心里没弄明白,“我没干什么啊,只是弄不清楚这一大清早的警察来找我干嘛。以为自己干了什么,反正干什么,没干什么到局子里总能说清楚。”
“你对我们公安机关的信任态度,我很感动,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来主要是找你们两个了解点情况。”麻脸说完就示意我和一毛坐下说话。我一听不是因为那残片的事,悬着的心一下放了下来,“特愿意为你们效劳,只要我知道的。”
“胡洋你们认识吗?”
“相当熟啊,小时候都是一个大院的,没事就一起放人家车胎气,往过路人身上吐痰玩儿。”我说完还看了一毛一眼,一毛当即点头表示确有此事。
“说说胡洋的事。”
虽然不知道警察为什么打听胡洋的情况,但我还是想起来我儿时的回忆,当年我,方一毛,胡洋,还有胡洋的弟弟胡江同住一个大院,从小就嘶混在一起。胡洋比我们大两岁,算是我们的娃娃头,后来毕业后,我和一毛去了同一个营队。胡洋和胡江也去了东北建设兵团,开始彼此还有书信联系,后来联系就渐渐淡了。直到前段时间,胡洋来北京找到了我和一毛。
当时我们的服装店刚刚开张,胡洋就是那个时候来的,我们一起去附近馆子喝了酒,一起怀念了美好的童年,胡洋说他是来北京进货的,说是在做玉石生意,还说过段时间要去云南做趟大买卖,做成了就准备办张护照出国。
再后来胡洋就回去了,他弟弟胡江信里说,胡洋做成了那笔大生意,已经出国了,之后我们就没再联系过。
“胡洋他们家有海外的孤老吗?”
“没有,他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内地放牛娃,到了他爹那辈实在活不下去了,卖了壮丁,先当国军又当伪军,后来当了八路军。”
麻子脸一边在本子上记录我的话,一边问我,“你们去过云南吗?”
我摇了摇头,“没去过。”刚想问胡洋是不是犯什么事儿了。旁边的一毛就接过了话茬子,“我们虽然没去过,可我们特想去,听说云南那边少数民族洗澡让人看,姑娘一辈子不找丈夫,敞开了喇不犯错误。比咱们这可开放多啦。还听说云南姑娘大白天在河里洗澡;一双臭胶鞋换五缸子白糖……”
一直聊到快中午,这两位警察才起身离开,我和一毛送到楼下,我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警察同志,你能告诉我,胡洋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吗?”
麻脸看了旁边那人一眼,“实话告诉你吧,我们怀疑胡洋已经死了,而且死了在云南的山沟里,尸体已经腐烂了。”
我和一毛听的面面相觑,实在不敢相信,几个月前还一起吃饭喝酒的大活人,就这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