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国有国法，行有行规。古玩行当里的也有许多不成文的规矩，譬如，货主持有古玩欲卖出时必须先开价。卖家不开价，买家绝不会给价。这是防备货主卖古玩是假，摸行情估价格是真。另外，卖家开价太高，买家有权不还价。如果买卖双方因价格分歧没有成交，卖家另找下家洽商仍未成交返回第一买家时，第一买家一般也不会购买了。这我也是后来接触到这方面才慢慢知道的。
这小胡子开始不直接说价，而是把手放在袖子里打手势，是根据东北和山东等地买卖牲口时谈价的习惯来的，当地人买卖牲口谈价钱不用说话，买卖双方各人一只手在一个棉袖套里讨价还价。
再说瘸三爷听完小胡子的报价之后，呵呵的笑了起来，又擦着了一根火柴，举到宣德炉近处，把头伸到旁边，像是借着火柴的光亮在炉子上看什么。直等到火柴烧尽了才开口道，“两千。”
我吓了一跳，买东西讨价还价是很正常的，我自己的服装店里，就经常跟顾客讨价还价，但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还价的，对半切已经是够狠的了，这从八万一下砍到两千，有这样还价的吗？那小胡子也是吓了一跳，脸色刷的一下就变，结结巴巴地说，“三。。三爷，没有您这样的，您这价还的，怎。。怎么着也得给兄弟我留点儿缝啊……”
还没等小胡子把话说完，那瘸三爷又擦着了一根火柴，“一千五。”说完拿着火柴就往茶桌上的宣德炉上靠。那小胡子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哎呀了一声，就把桌子上那只宣德炉给抱了起来，“今儿可算遇见高人了，一千五就一千五。”
瘸三爷哈哈的笑了，掐灭手里烟对那个矮胖子说，“一千五，收不收你自己拿注意，反正这个价钱没什么赚头。”那矮胖子还想张口再说些什么，瘸三摆了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和一毛俩人看的云里雾里的，都转口看向瘦子，瘦子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对面房间里演的哪出。
过了几分钟，刚才那个伙计就又回来了，告诉我们可以过去了。瘦子和我们一起进了房间，互相介绍了一下，就很自觉的退了出去。双方互相寒暄了几句之后，一毛就拿出我们在地下要塞中发现的那个铜块放到了茶桌上。
这位瘸三爷，带着一副金丝眼睛，看起来挺像个文化人，不过我却发现在他伸手拿起铜块的时候，他那双手上有几处很明显的老茧，看样子倒像是个长期干农活的手。只有干农活的人，长期抓锄头铲锹之类的农具才会有这么厚的茧子。
“三爷，您帮咱哥俩瞧瞧，这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来历不？”
瘸三爷恩了一声，伸手拿起铜块，用手在上面摸了半天，又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过了好半晌才说道，“其他的呢？”
我和一毛互相看了一眼，都莫名其妙，其他的？什么其他的？“三爷，这东西就这么一块，没其他的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瘸三爷听我这么说咦了一声，“只有这一块？那就可惜了，根据我的分析，这应该是一副拼图的一部分，你们看，这铜块一面光滑，另一面有几条明显的条纹，但又构不成图案，说明这应该是一副图的一部分。再看这四边侧面，有四条人为做成的凹槽，这就应该是放在拼图上的卡槽，有了这些卡槽，铜块才能在拼图上滑动。光从这块东西的质地上分析，应该是宋代以前的东西，但只有这一块，所以我也拿不太准。”
一毛听说是宋代以前的东西，两只眼睛直放光，搓了搓手，道，“三爷，这宋代距离现在怎么也有一千年了吧？您说这东西能值多少钱？”瘸三爷叹了口气，“这东西如果是一整套的，不说是价值连城，最少也是个天价，但你们手上光就这么一块，那这东西就值不了钱了。如果我没看走眼，这恐怕是件生坑吧？敢问二位是从哪个膛子里掏出来的啊？”
“什么？不值钱？我靠！不会吧……哎哟，你捏我干吗！”一毛一听说这块铜块不值钱，差点没晕过去。我赶紧捏了他一把，然后笑着说，“三爷，您再给我们说说那个什么拼图，另外您刚才说什么生坑，膛子是什么意思啊？”
瘸三爷面色古怪的看了我一眼，见我一脸真诚不像是装的，这才告诉我，生坑是古玩行当里的行话，就是指刚出土的东西；膛子呢就是指古墓，他的意思就是问我们是从哪个古墓里挖出来的，当然这也是随口一问，如果我们不愿意说那也没关系，毕竟这么问本来就是不合规矩的。
所谓拼图，现在存世完整的并不多，其实这是一种古人的游戏，拼图游戏在中国自古以来就有，四四拼图，四六拼图，六六拼图和九九拼图，我们现在所知道的比较有名的比如华容道拼图，就是其中的一种。
这种拼图古物只有完整的才有价值，单一的一块根本没人要，因为做为物质，它与同类物质没有什么两样，“星星还是那颗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它不可能像太极一样，一生两仪，两仪生四象，给你鸡生蛋，蛋生鸡，至多是纪念价值，然而，所谓纪念价值，是精神性的东西，而不是物质性的东西，正如佛在心中，而不是佛在庙中。
一毛只听到一句单一的没有价值，人就整个儿蔫的跟滩烂泥一样，其他的根本没听进去。不过我算是听明白了，这东西放在我们手上那真的是孵不出鸡，也下不了蛋。只有凑齐了一套才行，可这东西是在地下要塞里发现的，如果还有其他的，那估计也在那底下，可那地方打死我我也不想再去一次了。
不过我倒没一毛那么在意，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既然咱们命里注定不能靠这东西发财，那就回去老老实实地倒腾服装去。当下就问瘸三爷，“之前我们在旁边阁间里看您砍价，我没看明白，不知道您能不能给我说说啊？”反正我也不是这行里的人，只是好奇问问，毕竟人家是靠眼力吃饭的，我也没指望他能告诉我。
瘸三爷明显楞了一下，也许是没想到我这么坦白，“呵呵，这位兄弟很有意思啊，其实这也不算什么秘密，告诉你也无妨。那小胡子是来蒙事儿的。”
这古玩交易不单纯是价格上的较量，更重要的是知识和眼力上的较量。无论是买家买假了还是卖家卖漏了，均不能退货或找后账。因为古玩交易凭的就是眼力和实力，外行不懂也不敢买，敢买必须要懂。买家也许买假买贵，卖家也许卖漏卖低，买卖双方都承担着一定的风险。古玩行很忌讳买方退货与卖方找后账。退货或找后账此风一长，势必影响其在业内的声誉。
正因为如此，就有许多人作旧货蒙人，那个小胡子带来的宣德炉就是件民国之前的老仿，但他开出的价却是行货的价格。因为作旧的货表面的铜绣都是用粘合剂粘上去的，一般外行很难判断真假，但这种人为做旧的铜绣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怕火。真正的铜绣烧过还那样，没什么变化，但用粘合剂粘上去的铜绣一遇火就会变成块状。
那小胡子知道自己卖的是作旧的假货，所以才着急把炉子抱回去，不然到时候一遇火真假立辨。不过这件老仿做的很好，又是民国之前的，有一定的收藏价值，所以才会出价让那个矮胖子自己拿主意。如果是件新仿就用不着那么多废话了。
经他这么一说，我这才算明白了，原来是这么会事，当下抱了抱拳，“三爷，咱哥俩今儿算长了见识了，那我们就先告辞了。”说完就拉起旁边蔫成了泥的一毛往外走。
出了店门，我就安慰一毛，让他别垂头丧气的，这都是命里注定的，不该咱发的财强求不来。刚说了几句，就听见店里的伙计在后面叫我们，让我们回去，瘸三爷还有事找我们。
回到店里一问才知道，瘸三爷在我们刚走没一会，就想起可能有个人会对我们手上的东西感兴趣，如果我们想卖，可以带我们去问问。但成与不成他不打保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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