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英小学,位于一个十分偏僻的小山村,因为贫穷,这里便显得异常落后,因为落后,这里的人对于上学,却是特别的茫然,在祖祖辈辈根深蒂固的潜意识中,学习便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四(1)班更是一个特殊的班,因为它换了好多的老师,来了公派老师,时间总不会超过一学期,这样一茬一茬的老师来了,走了,于是让这群孩子对于这新鲜的事物有了极大的兴趣,整走老师,原来是一件其乐无穷的事呀,刚来的成雨菲,双脚迈进大门那一刻就听到了这句令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的话语……
(一)
2006年9月1日,成雨菲接到教育局的通知,去一个名为红英小学的地方报到,接到通知的那一刻,成雨菲愣住了,她不知是喜还是忧,按理说她应该是兴喜若狂,可此时她却远没有预料的开心,爸爸和妈妈忙乱地帮她收拾着东西,脸上抑制不住的欢乐浮显出来,是啊,这一天,对于这个贫困的家来说,是多么的不容易呀,雨菲,回头望了望忙碌的父母,嘴角露出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微笑,便带上了门,一个人走了出来。
九月的乡村傍晚,已被晚霞染红了一大片山坳,雨菲沿着小时候曾不知光着脚丫走了多少遍的小路,慢悠悠地向前走着,心中想着许多许多的事情,眼前总会浮显出昔日的画面。
初三那年,因为没钱上学,成绩优异的她在老师和同学们惋惜的神情中放弃了上高中,因为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呀,那个只靠父亲给人挖井来维持的家,那能供起三个学生,懂事的雨菲一副满不再乎的样子要求不上学了,父母在稍微有些难过的同时高兴的接受了,因为在这样一对农村父母的眼中,女孩子不上学,还是有另一条出路的。
于是,在所有的孩子背上行礼去县城读书的时候,成雨菲却踏上了去新疆的火车,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用她纤弱的肩膀承载了人生的第一个重担,也许,她只能算一个童工,可她摘的棉花却几乎和大人的一样多,雨菲想到这儿,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擦泪的瞬间,她的手指又触摸到了,蚊子叮的引起感染后留下的那个疤,眼泪便簌籁地往下流,不觉中已走到了山顶,这一会,自己家的院子便尽收在雨菲的眼底。
“出来转转啊,听说你考上了呀?”,一个尖利而又充满惊讶的声音响在了她的耳边,雨菲回过头来,却发现是当年因为偷了自己家的玉米而从此——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邻居二嫂子,不等雨菲回过神来,二嫂已经亲热的拉住了她的手,一时的举措,让雨菲还适应不了,一是因为多年和二嫂没有说过话了,二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还从未见识过除了妈妈之外的人的亲昵,当时的情景着实让雨菲这个孩子不知所以,慌乱中听到二嫂说着:“我就知道你这孩子有出息,从小就能看出来的,瞧——这不吃公家的饭喽——”,抬头看到二嫂的小眼睛已眯成了一条弯缝,啊,自己竟长到十九岁,从未见过如此和蔼可亲,如此让人亲近的二嫂呀!
鸟瞰山的下面,整个村子被一片炊烟笼罩着,自己家的院子上空也是一片腾云驾雾的景相,“雨菲——雨菲——”,妈妈的声音在这村庄的上空回旋着,拉长了,于是雨菲小跑着回了家,因为她知道妈妈准是炒了鸡蛋等着的。
果然,端上桌的第一道菜便是炒鸡蛋,妈妈一个劲儿的往自己的碗里夹,雨菲清楚的记得小的时候,妈妈会把鸡蛋分给爸爸,弟弟和自己,唯一不吃的便是妈妈,因为妈妈吃了鸡蛋总是会头疼,长大后的自己突然明白,鸡蛋吃了怎么会头疼呢,于是雨菲,夹了一个大大的鸡蛋放到妈妈的碗里说:“妈,吃——”,妈妈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但还是把那个鸡蛋吃了下去,爸爸,倒了一盅散酒(散酒是当地自家酿制的,特别便宜),一下来了个底朝天,还一劲儿说道:“你爸,我从来没喝过这么香的酒啊!”,雨菲知道,对于一直把面子看的比什么重要的庄稼汉子来说,自己这件事无疑给他争足了面子,想想这些年来爸为了这个家,什么活没干过啊,方圆几个村,谁家的井不是爸掏的呢,谁家房上修的土块不是爸打的呢?
还记得有一次,爸给一家人掏井,上面掉土的叔叔不小心,一个大石头砸在爸的头上,爸当场就被砸晕了,等醒过来的时候,爸已经被人送回了家,那时的雨菲还小,看到爸爸头上流着血,她都吓坏了,当时,懂事的她就流着泪暗自下决心,自己一定要让父母过上好日子,雨菲还是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不算已经实现了,但至少有一点,她可以肯定,她有了一份固定的工作了,她,可以供弟弟上学了,想到这儿雨菲的心抽搐了一下。
也许这件事是她,这个十九岁的女孩一生中最痛苦的事,记忆又回到从前似乎一切好像被定格在那个时段,从新疆打工回来后,远在外面做生意的姨夫来了,可爱的雨菲一直让姨夫特别的喜欢,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姨夫心疼的承诺,让雨菲复学,学费由他来出,这对于雨菲来说无疑是喜从天降,想到自己又可以上学了,雨菲兴奋的几夜没睡着,于是雨菲重新回到了学校,她的脸上又有了自信的笑容,中考了,爸爸告诉她,只能考本地的师范类中专,那样花费少,虽然雨菲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因为她的梦是上大学,可是这一报就意味着她永远与大学失之交臂。转念一想,上高中考大学,还需要好几年了,那么多的学费怎么办啊?后来她就考了师范,成绩很好,可是意外的事是姨夫的生意出了事,现在怎么办啊?上初二的弟弟居然给家留了一封信后就走了,雨菲至今还保存着弟弟的那封信:
爸,妈,姐:
我走了,和咱村的狗娃子一起去青海,别担心,我到地儿了,就会给家里来信,姐比我学习好,她那么爱学习,如果没钱上学,那太可怜了,我是一个男子汉,就是不上学,我同样能供姐上学的……
弟弟的这一举动,让雨菲心痛极了,虽然她是一个思想很丰富的女孩,但在她的内心深处仍然留存着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她觉得弟弟要远远比自己重要的多,开学了,固执又懂事的弟弟让雨菲既心疼又难过,但最终还是雨菲上了这所本地学校,只需交学费,而能够自己做饭的学校,泪水早已打湿了雨菲的枕头,夜深人静之时,妈妈,听不到响声后,以为女儿睡着了,便伸出那只粗糙地能挠痒的手,***着孩子的头,嘴里喃喃的说道:“我的孩子,我的好孩子,好孩子啊——”。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了,但早上却睡得特别早,叫了一辆车就上路了,汽车在颠簸的路上不知行了多长时间后,山势变了,由原来的上山变成了下坡,拐过一条窄路之后,车好像进了村子,前面的路显然车已经不能前行了,只能下来走路,爸爸前面背着铺盖走着,不时的问问路边的人,人们睁着个大眼睛看着这对父女,好像要看清楚什么,努力的,一个劲儿的看,两个人走着走着,就到了一个巷子口,有一群老汉围在一起下棋,爸爸过去询问,闲聊的人就停止了说话,盯着成雨菲看,不时指指点点,有一个穿着比较整齐的人指着前面一个大铁门说:“看,那就是——”,成雨菲顺着老人指的方向看去,两堵破旧的土墙中间夹着一个大铁门,铁门可能是由于时间长久的缘故,已被铁锈腐蚀得破烂不堪,而且颜色异样红的刺眼,成雨菲怎么也不能把眼前这个景相与学校这个名词联系起来,她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这儿与电影上的某一画面太相像了,甚至还想到会不会突然间走出江姐,或是许云峰之类的人物呀,走近一看,原来铁门上面还真写着红英小学几个字。
没错,这,就是自己以后工作的地方啊,可能是由于上课期间的缘故,门还是锁着的,爸爸和雨菲就在校门口等待着,雨菲也才有了时间详细的了解,这个对自己来说充满希望,幻想,却又让自己不安和失落的地方,从外望进里边,便可以看到几间破烂的教室,不时传来学生阵阵让人不太舒服的读书声,雨菲猜测着,教室里上课的可能是一位很老很老的老教师,要不,怎么会把课文领成像是唱小曲的样子,这可是只有自己小学里的大陈老师有的风格啊,依稀地记得大陈老师会把国家读成“归加”,惹得学生捉弄了不少他呀,正发呆了,就听到一阵,铁棒打铁的声音,原来这就是下课的铃声啊,尽管这儿的一切,让雨菲觉得有些沮丧,但她还是深吸了口气,毕竟对于自己还是一个挑战。
她热情的迎上前来开门的一位老教师,一位面目和善的老人,头发有些稀疏,由于肥胖而显得走路有些吃力的样子,爸爸上前打招呼:“老师,您好啊,请问校长的房间是哪个?”老人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便把他们领进了一个简陋的房子,才发现,桌子上放着一摞厚厚的书,墙上满是图画,一角挂着直尺和三角板,成雨菲急着想见到校长,于是和老师寒暄了几句后又一次问到了校长,这个老人,又一次掠过一丝笑意,并不紧不慢的说:“别着急,先歇歇再说,一路上也很累了”。
这样的话语让雨菲感到特别的轻松,她才觉得,文明,之所以文明,就在于让人的心舒服。
过了一会,这位老教师领着成雨菲到了她自己的宿舍,一间阴暗而又让人有些担心的房子,不过住所的破烂并未引起雨菲过多的想法,她,只是急着想见到校长,然而校长却迟迟不肯露面,这让成雨菲特别的不安与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