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到这里,张丽让我把她的手包递过去,她从手包中摸出了一张小卡片:“这就是那张卡片。”天色太暗,分不清卡片的颜色,但我想,那一定是淡黄色的吧。
曹金山接了过去,看了看又递给了我,然后问张丽:“薛易昌没有再找这张卡片?”
“没有!”
我看了看手中卡片上的图画,这时已是凌晨四点多,借着晨晖我能看到一张空白名片中间的一张卡通画,像是被打上了马赛克一样的残缺不全。
“这是不是密钥?就是说,还有另外一张镂空的卡片,两张对上后能能合成一张完整的图片就算是对上暗号了?”曹金山问。
“我看这像是Q什么码吧?”我叨咕着。
“对,是QR码,也叫二维码,目前在日本非常流行。很多网站、产品包装和芯片上都会印着QR码。”张丽很肯定地答道。
(当年,在中国还见不到这种二维码,我们常见的是条形码,但现如今连火车票上都开始印二维码了。而日本已经开发出了彩色的二维码系统。)
曹金山显然并不了解这种技术,他看了看张丽又看了看我,问道:“QR码是干什么的?”
我抢先解释道:“简单地说就像我们在包装盒上常见的条形码,但条形码所包含的内容不及QR码的丰富,光汉字就可以写入好几千个,条形码必须用专门的扫描设备读取,但QR码不但可以用专业设备读出内容,甚至在日本,很多带摄像头的手机和照相机都可以读取其中的内容。”
“那这张卡片上的内容你读出来了?”曹金山转过头去问张丽。
“是的,那上面写的是一条网址、用户名和密码。”张丽又补充道:“一开始我也没想到是QR码,因为我见过的QR码图形都是黑白色的,而这个却是一张图画。还是好几个月后,当我认识‘表哥’的时候,是他告诉我这是QR码的。”
“表哥?谁的表哥?”我问。
“并不是亲戚关系,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他也是个中国人,在东京生活二十多年了,以自己的货运卡车为客户送货为业。就连他的客户都称呼他‘表哥’”
张丽说到这里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接着介绍这位“表哥”:“我认识他完全是因为一次偶遇。就在林龟先生去世后半年后,薛易昌到我的公寓找过我,一开始,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住所的,但显然他早就知道我的住处,而且是有备而来的,因为他给我带来了礼物,一套人偶。那天正好是‘雏祭り’,也就是女儿节。我很早就回家了,而且受节日气氛的感染我也很思念家乡的亲人。”
我和曹金山认真听着张丽讲述自己的故事,在忽而亮起的烟头映照下,张丽的面容显得既端庄又憔悴。
薛易昌带着一套华丽的人偶在张丽家的门前踱来踱去。刚出电梯门的张丽一眼就认出了幽暗灯光下的这个人影,她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一下子想到了那张藏在化妆镜后面的黄色小卡片,“他是不是为寻找那张神秘的小卡片来的?”张丽心里嘀咕。
薛易昌见到张丽回来了,满脸堆笑、凝着眉走了过来:“张小姐,你好!很久不见了,今天我冒昧地前来拜访,请您原谅!”
张丽惊诧地看着薛易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一边向家门走一边问:“薛先生,您是怎么知道我家住址的?”
“我知道不给你打个电话就冒然前来非常不礼貌,所以给你带了一份小小的礼物,不成敬意!”说着薛易昌将那套人偶递了过去:“林龟先生的电脑中有所有员工的资料,当然也有你的。”
“你是说你窃取了林龟先生的电脑资料?之后你是不是还在他的电脑中放了病毒?”张丽恼怒地盯着薛易昌的脸。
薛易昌向前跨了一部,阴沉着脸说道:“如果不是因为林龟太郎出尔反尔,我们的计划早就开始实施了,说不定现在已经完成了作品,各方都获利了。但现在,我们的很多工作还得从头再来,投资成倍增加,如果我不把林龟太郎的资料拿回来,我们下一步的行动就会冒更大的风险,那简直就是灾难。你懂不懂?”
“你找我来做什么?”张丽怔了怔,虽然并不清楚薛易昌和林龟先生谈的生意到底是什么,但心里知道那肯定不是正规的项目,甚至可能是违法的事情,只要自己别掺和进去就行。她打定主意,问道:“林龟先生的去世,你又来毁掉数据资料,说明你们的合作已经终止了,你为什么还来找我?我只是一名翻译,你们谈的事情我完全不了解。”
“别说得那么轻松,你知道为什么林龟太郎会请你作翻译吗?”薛易昌低声说道:“这里说话不方便,你何不请我到你的房间里谈谈?”
薛易昌咄咄逼人的目光让张丽直冒冷汗,她很不情愿让薛易昌进屋,她甚至能感觉到危险正在向自己逼近。
这时,薛易昌突然将人偶夹在左腋下,腾出右手掐住了张丽的脖子,阴沉地说道:“我不会伤害你的,让我进屋,我要跟你谈谈。”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张丽毛骨悚然,她不得不从包里掏出钥匙去开门,她知道喊叫是不明智的,如果薛易昌想害自己早就动手了,何必还带着那么贵的礼物来见面。心想进屋后再找个机会给伊藤打个电话求助,或是假借上厕所的机会从狭小的窗口溜走。
她顺从地大开门,在玄关处谁都没有换鞋,直接走进了客厅。张丽倒退着坐在了靠墙的椅子上。薛易昌又凝眉堆起了那种令人厌恶的笑容:“不要害怕,我给你带了礼物,今天是女儿节,我想你在异乡也一定想念爸爸妈妈了吧?”
说着,他把人偶递了过去。
张丽惊魂未定,她把挎包放在腿上,双手将人偶接了过来。
薛易昌蹲下来仰面对这张丽说:“就算是我替你远在国内的家人送给你的吧,这雏人偶不便宜呢,我花了二百多万日元买的。希望你喜欢。”
他顿了顿,站起身来接着说:“让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为什么林龟先生会请你作翻译吧,原本我和艾小姐来日本是有另外的人陪同的,他也是我们这个项目的关键人物,他是个日本通,我们叫他‘意大利一号’,我们前期的沟通都是通过他来做的,而这回要见林龟先生之前的几天,他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他在一字一顿地说“病得很重”这四个字的时候,表情和语气都有些奇怪,既着重又轻松,好像那并不是常见的状况。
张丽抬头看着薛易昌,她觉得他的话里有话、心怀叵测。
薛易昌接着说:“所以在我的推荐下,林龟太郎才让你这个局外人作了翻译。”
“什么?我作翻译是你的推荐?”张丽诧异地问道。
“没错!”薛易昌突然将脸凑了过来:“其实,是我指定的。我早就知道你了!也就是说你一直在我们的项目中工作。自从你拍摄第一部***并通过DMSNight24公司发行以后,我们就注意到了你,你是中国人的骄傲,我们很想继续培养你。而且还特意把稻森丽奈请来帮助过你,还我建议林龟太郎把你留在公司工作,所以你才有更多的机会接拍新片,你才有钱过这么轻松、奢华的生活。”
薛易昌一边说,一边端详着墙上的一幅竹久梦二的纸本水彩画:“画得真不错啊,颜色很漂亮。”
“原来一直是你在背后在搞鬼?”张丽紧盯着薛易昌轻声问道。
“是艾小姐在国内看到过你的精彩出演,非常欣赏你,我只是在帮助她做事罢了。”
“你今天为什么来找我?”
薛易昌转过身来很严肃地说:“我觉得你该换换地方了,山野的工作不适合你了。请你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六点我会派人接你去东京。那边可以赚更多的钱,也会有更好的发展机会。”然后一边向门外走一边下命令道:“想留在日本就必须听我的,否则依你目前的身份很快会被移民局遣返。”
他大开门走了出去,身后留下了一股肮脏的气味。
张丽呆呆地愣了一会儿,站起身跑到保险柜旁打开柜门找出所有的证件和贵重物品,迅速放进挎包里,转身就向门外走。走到玄关她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返回来在梳妆台前看了看自己,然后从化妆镜的后面揭下了粘贴在后面的小塑料袋,那里面就是那张神秘的黄色小卡片。
当她冲到大门口并一把将门拉开的时候,她才意识到,现在逃跑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