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斌无意识地握了握船首兽头:“头,今儿他们好像不大一样了。”
李魁奇审视眼前的船队一番:怪了,楚船这回吃豹子胆,真打算干一场?“船队摆得好又怎样,有姿势无实际,要看怎么个打法,传,化整为零,布梅花阵。”
“迎风折驶~”
“压舷~”
海寇部众奔到上风舷一侧,身子悬挂在船舷外,竭力减少船只急转弯所带来的横倾,激涌的浪花,泼洒了他们一头一脸,有人甚至骜肆的嗷嗷狼吼。当海寇图什么啊,图的就是暴利,和这份游走于生死边缘的刺激,他们不服大海的绊拘,有拼搏韧劲,因而往往要比正规的明军水师来得骁悍,对付宁德楚庄土豪,还不是小菜一碟?!
这时候,郑氏的五点梅花阵已见雏形,当然,本意还只是分散包围,为的是置敌船于中央,令其炮火调转不便,首尾难顾,要是层叠在一块,里面的敌军便会受阻障,基本丧失攻击力,那样,自己要应对的炮火就不多了,而且可以凭借己身的轻灵,游奕蚕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双方距离已经拉近三里,楚军将士都暗暗捏着把汗,等待楚少爷下令,似乎有点不堪这股低压气氛。
楚峰也感到几分吃力,毕竟自己从没有指挥过海战,这显然大大有别于陆战。“传令,从左到后算起,瞄准第三艘船。”
“瞄准,左起第三艘。”
“开炮舱,推甲板炮~”
五艘战船的二层舱窗盖板哗啦打开,一根根黝黑炮管伸了出去,炮手们开始调教铳规。
“传令!每艘船负责敌船的前、后、左、右四个方位,我旗舰负责射击中央。”
宁向东忙不迭派令,末了,奇道:“少爷,集中攻击不好吗?”
楚峰摇摇头:“他们用的是苍山船、赶缯船,有一艘还是轻型蜈蚣船,目标既小,动作又快,等你弹丸落下,人家早驶出一丈开外了,你打船屁股吗。我们用涵盖打击,管叫它怎么躲,也要中弹。”
宁向东恍然:“少爷智略,属下受教了。以往我军按敌船方向和速度,预前打击,奈何敌人忽左、忽右,加速、减速,我军顶多只有四分之一机会命中,然而还要考量炮火准头,收效甚微,少爷这招撒网捕鱼,高!”他也是久在船上的人,明白个中玄妙。
楚军令行下效,各船自找目标。
砰!远处敌船忽然发了一炮。
“少爷当心!”宁向东迅疾地摁下楚峰。
嘶!后帆随即撕裂了一个口子。
楚峰瞥瞥头顶的大窟窿:“什么炮?!居然又远又准。”
“少爷,那是敌帅船上的千斤大炮,每战必首先施炮扬威。”宁向东落败的原因,就是次次都拿对方的长程火炮没辙,也诚如楚峰所言,怕损兵折船交待不过去。
楚峰双目灿铄:“敢情它就是旗舰.......传令!这船暂且不打,换下一艘。”
“瞄准,左起第四艘!”
士兵们依令调炮,此时,双方战船距离两里,也是海寇平常戏耍、蹴蹋楚军的距离。
楚峰沉着令:“开火。”
“放!”
砰砰砰!
五艘楚船火炮齐响,烟柱滚涌出膛。
呼~
三十几颗炮弹覆盖了方圆六丈,铺头盖脸砸下来,剑鱼号上的海寇表情立刻僵直,接着一阵劈啪脆响,船首、甲板各中一弹,船楼也给擦去了一层皮,木屑迸飞之中,直接溅伤数名海寇。
“回击!!”
“不好!船底进水!”
“马上填堵!”
“梁头儿,水洞太大了......”
第一次遭到这般打击,剑鱼号上下顿时紊乱起来。按惯例,对方应该会在一里之内才施炮,以确保精准度,可今天却远在两里外进行射击,真是不可思议,最惊愕莫过于,自家的船明明动作飘忽迅疾,仍是无可幸免,对方难道有神助?!
“噢~!”楚军水师欢腾起来,总算是打到实处了,来之不易啊~。
楚峰则默然,如果是大福船就好了,两艘足以涵盖敌方。“鬼叫什么!上弹药,打胜对方再欢呼不迟!”
楚军将士吐吐舌头,赶紧埋头干活,拂郎机的确非常适合海战,十秒钟就装填、瞄准完毕,呯呯砰砰便又是一轮炮火洒过去。与此同时,剑鱼号也回击了,可是相对楚军的集群轰击,剑鱼号那四门拂郎机的反击力度,委实小得可怜。而此时更糟糕的是船底漏水,大大影响了它的速度。
两通对射,剑鱼号当即四分五裂,船倾人亡,而楚军帅船的水仙门被轰烂,相比较不算什么损失。
楚峰举千里镜,环视周围,此时海寇另外五条船,也正逼迫过来,看来他们除了旗舰那门千斤拂郎机,其余火炮射程也不远,起码要接近一里半范围才能攻击。
“扬帆!蛇行规避。”
规避?不懂,不过‘蛇行’倒是好理解,宁向东舞着双手:“左满舵!”
帅船加速穿出云雾,海寇随后打来的炮弹,便噗通噗通栽进身后大海中,楚军将士暗呼好险。
“右舷炮!瞄准,敌左起第二艘!”闲呆好一会儿的右舷将士,冷不丁醒觉,终于是轮上了。
“放!”
“放!!”
“放!!!”
四面包围来的海寇船,也纷纷开火,双方乒乒乓乓,打得热火朝天,愈暗未暗的灰白夜幕下,四处赫烁火光,水面上的烟硝氤氲,飘零蓬断,弥漫了大片海域。
“右满舵!”
“左舷炮,瞄准,敌左起第五船!”左舷士兵以为能歇歇呢,没想船打个溜弯,就换到自己上阵,少爷就是少爷,指挥没有一丝拖沓和累赘,炮舰一路蛇行,左右开工,在海匪包围圈中,生涩但游刃有余,对一支新晋的水师来说,是挺诡异的事情。
“放!”
嘭!
反观楚军。
郝龙身旁的三号炮台,整个塌陷下去,船身崩裂之际,一枚钉子狠狠扎进了自己手臂,郝龙匆匆一瞥,不及眼就看到三号炮台的两名战友,已经跌落船底,其中一名被几根横七竖八的碎尖木,插穿了胸肺,正大口喘息,眼看是活不了啦,他们不亏,刚才击中了一艘敌舰的船楼,对方死伤怕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