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赵君用!”
咋一听此言,方明就是一激灵。这可是个绝难的题目啊!
徐州赵君用,一名赵均用,自称是太宗十五代孙,是现而今占据徐州的反元军大帅芝麻李的谋主。共和七十年,也就是去年的八月十日,就是他鼓动芝麻李和邳州城南拳师彭大,仅以区区八个人就从蒙元手中夺了淮左重镇徐州,随即立旗招兵,一招就是十余万人马。
当然,这一方面是鞑子官吏螨愚无能、军力腐化,且天下人心思变的缘故。不过从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赵君用这个人对时机的把握能力。
现而今职方司让自己动手,是不是有些高看了自己。这可不比离巢的察罕帖木儿,也比不得孤身一人的朱和尚,人家可是在十数万兵马的簇拥下啊,就靠自己手上的这些人,也就一个字,“难!”
大约这就是上面给的考验吧,方明不由得自我安慰着,也是,若真的干成说不得日后也就真的鹏程万里了。
接来了新的同伴,送走了轻松上路的老白衣,焦头烂额的方明,带着一干手下回到了落脚处,“破头带几个兄弟,去置办些酒菜来,给新来的兄弟接风。”看着前前后后拢总加起来不过二十六条大汉,方明强颜欢笑的欢迎着。
“新来之辈无功无劳,怎敢有劳方香主和其他几位弟兄。”领头一人比出了个手势。
原来是接替老白衣的职方司密谍,方明点点头,示意破头郑继续执行自己的吩咐,来人也把自己的手下支了出去。
“怎么回事?”方明一脸探询的看着对方。
“下官沈三是职方司河南江北行省庚字六号密谍,现授进武校尉,参见方大人。”来人先站起来恭恭敬敬向方明施了个军礼,方明自是要站起来回礼的。
“下官是来接替陈大人的,”原来老白衣姓陈,方明这才知晓,“下官带来的这批人原本是在大都执行刺杀任务的,”沈三介绍了自己带来的那几个汉子,“他们那队的主官在大都失手殉国了,原本是要回去重整的,但是大人这边任务繁重。”
“所以就抽调过来了。”怪不得呢,这帮人的精气神怎么说有些不对呢。大都?该不是!方明心中为那位在琉球有过几个月交情的老兄默哀着。
“先让他们缓缓吧,”这样的队伍拉出去行刺赵君用,方明还没这么个胆量,毕竟自己的小命重要,大都就是前车之鉴,“对了,等一下喝酒的时候,让弟兄们一块合计一下,上面的任务,刺杀徐州赵君用!”
“乔太尉,枢密院怎么又弄出个方略来了?”作为第一次进入内阁的新丁,这一任的兵部尚书戴执远,虽然话语中带着客套,但是脸上的肃杀却是实打实的告诉在场的众人,万万莫要欺生。
“尚书大人,首先在下不过位居履正大夫,还当不得太尉的称呼。”当今武官第一人对于这个下马威却采用了硬邦邦的手段顶了回去。“其次,今年又要扩军,自然老的方略是不能用了。”
说话间,枢密院的参事们已经将巨幅的地图展了开来。
“好了,既然来了,那就听听吧。”兵部侍郎龚本图打着圆场。
“谢副都承旨,那你把刚刚拟就的方略知会尚书大人吧。”乔枢密使正眼也不瞧戴执远,这让戴尚书暗暗的握紧了拳头,然而尚书大人又无可奈何。
是的,无可奈何,南狩之后的枢密院已经改制为一个纯粹的军事指挥机构,由其长官枢密使、副枢密使以下具都是武将出身。
而其职能就是平时为兵部和内阁做军政咨议,战时辅佐宰相具体指挥各方战事,偏巧如今正是军兴之时,又怎么会把文官把持的兵部放在眼里。
而尚书大人掌管的兵部虽然也握有管军重责,且兼理武备生教育、军阶铨叙、军职任免、军械采办、军资预算和拨付等等诸多要务,但是却无了最最重要的调兵之权。
就连一直是兵部要务的职方司,现今其主管郎中也是枢密院推荐的,这多多少少让一心想恢复祖宗以文御武成制的兵部上下觉得不满。
“自大的武夫!”戴尚书暗暗骂了一句,面色却依旧不变,毕竟现在是正事,要报复也要瞅准时机的。
“去年由上届内阁决议扩编了三十个指挥的马步军、总兵力为二万。今年根据议政会已经通过的扩军拨款,应该增加三十指挥的马步军和十指挥的水军。”谢勋是从五品的中亮郎,以枢密院副都承旨的职份主掌诸军校阅。
“但扩军并不是只增加兵员器备,那就走了当年禁军的老路,”谢勋腰杆笔直一副将门世风,“所以必须以战代练。”
“且慢!”戴尚书是鸿胪寺的出身,对于军略是十窍通了九窍,正所谓一窍不通,但是他不懂并不代表属下不清楚,所以尚书大人一打眼色,自然就有小弟出头了,一个兵部员外郎出面叫停谢副都承旨的发言。
“根据去年兵部和枢密院的联席会议,不是已然决定根据大国师的遗命坐观蒙胡内乱,十年之后再考虑北伐嘛。不知枢密院又准备在哪里用兵。”
“这里!”谢勋用指挥棒在偌大的地图上一指。
“骠国!”事发突然,当下兵部的阵营就有些慌乱了。要知道,自从三十年前宋军彻底灭亡了三佛齐之后,这样兴师动众的劳师远征已经绝无仅有了。
“且听下去!”戴尚书一抬手,制止了手下的盲动,不过微微转动的眼睛却显出他已经有些神不守舍了。
莫不是议政会里的那帮海商议郎?若是这样,这个方略却是不好驳回的,否则闹将到何相公那边,也是兵部的排头。
想到这,戴执远的头开始发胀了。
“东坞王自六十余年前借蒙元之力灭亡了蒲甘宗室后,就一直霸据了细兰湾东北一线的海上贸易,其国主向北对蒙元云南的梁王称臣纳贡,向东、向西则分别蚕食鲸吞,大有狐假虎威之态。”
谢勋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充分说明了大宋此次出兵的真实意图:是为了保护地区的和平和来之不易的稳定。
“此外东坞王二个月前还派兵纵毁了本朝在达贡①的商栈,造成本朝商人超过三十万緡的损失。据此,本枢密院决议将其定为第一个打击的演兵场。”
这次后面一句关键的戏肉呢,戴尚书点着头,保护本朝商旅,的确是个获得政绩的好主意,这一刻他也就多少不在意刚才的顶撞了。
“那枢密院准备动用多少军力,物资是否足备?还要额外拨款几何?”
“回尚书大人的话,这一次准备一共动用二十个指挥的马步军,由细兰洋水师负责航路的安全,当然水军这边还可以提供六个指挥的水陆战兵。”谢某人呲着牙,笑容里有说不出的味道。
“至于物资和拨款嘛,可以先抽调用于扩军的那部分,”同知枢密院事,中卫大夫,章演接口说着,“不过枢密院有个条件。”
“条件?”戴执远警觉起来。“说说看,若是可以,本官一定向内阁通融。”
“很简单,”章演看起来皮笑肉不笑,“只要大人同意,这次攻打东坞,所获无论多少,全部转为扩军的备用金。”
“这?”虽然戴尚书不懂行,但是一看身边兵部堂官们的脸色,也明白了几分。
若是按正常的流程,但凡攻城灭国的所获半数分给军士半数要上交国库,期间登记、造册、复核都要兵部过一道手再移交户部的,这样或多或少可以分沾些利益,现而今枢密院的意思分明不愿意兵部和户部再介入,那么兵部上下焉能不怨声载道?
当然这还是浅处的意思,往深处里想,若是此例一开,今后枢密院但凡要求照章办理,岂不是永远绝了一注财路吗?那么答应枢密院要求的尚书大人还怎么在这兵部衙门立足呢!
戴尚书就想拒绝,但转而一想,枢密院能提出先垫付这笔开战的费用,那么肯定是对此战有必胜的把握,再者就是明明白白知道这一战有多大的油水。
想到这尚书大人又是一阵气结,这么多先任的尚书怎么就把职方司给拱手交给了枢密院,弄得现在耳目失灵,倒成了人家的棋子。
有心不答应吧,才上任不久的尚书大人,还有议政会那边的信任票在候着呢。
“也罢,这件事本官会一力向何相公请命的,但是还请诸位给个体面。”思来想去,尚书终于有了主张。
“这是自然。”既然戴某人松口了,那么该给兵部的那份常例还是省不得,毕竟兵部还有铨叙、分派职司和军费的权力嘛,于是双方心照不宣的抹掉了户部的那份。
注:
①达贡:即大光,现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