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有请侍中、开府仪同三司、特进、观文殿大学士、右仆射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平章军国重事何相公发布本届内阁的施政纲要。”主持会议的议政会左祭酒的声音在会堂的上空扩散着,然而下面的掌声却有些稀稀拉拉的。
南狩岱洲(即海国岱舆)后的大宋政治框架据说是大国师当年一手缔造的,采用的是所谓四权分立的体系。
第一是代表皇权的监国制度。自从大宋末帝世宗赵昺病死在行在奉天之后,皇家血脉就此断绝,此后大宋的皇权就由国是会推荐的重臣或名士监国来代行。
监国虽无甚实权,但也不是一个只会听命用印和出席仪典的木偶,至少台谏是向他和议政会共同负责的。
第二是代表独立司法的大理寺制度。南狩之后,上至朝廷、下到地方的断案权从刑部和地方官手中剥离了出去,具归大理寺统管。
大理寺一方面在各州设行寺,派遣郎中、员外郎等官员巡回各县治案。
另一方面在各路各郡①设立提刑按察使、提点刑狱公事,常驻审蕃。
第三是则以宰相、参政为首的内阁。现时大宋的官都是经过三级学堂培养过的,再通过二次大比,从小吏开始,逐级晋升的。
若是其中仕途通达的,二、三十年的磨堪可以一直做到三品侍郎这一阶级,但是再要往上走,那就得国是会提名,功民会唱票了。
最后就是这议政会了。议政会分功民会和国是会两院。其中,国是会只是有权推荐各级官僚、制定律法条文,而遴选、弹劾、议定等则是功民会的权力。当然,最最重要的税权也是属于功民会的。
因而即便眼前这些功民议郎们不太买何相公的账,堂堂的真宰相也无可奈何。
“看来这些年本官来议政会是太频了,所以各位议郎都不太愿意再见到本官了。”何怡卿走到台前,面对如此热烈的欢迎先是自嘲了一句。
但,依然没有太多的反应,这也没办法,这些议郎们在背后都骂何某人是剥皮何,没人愿意对一个频繁从自己口袋里掏钱的家伙表示出哪怕一丝的好感。
若不是国是会这边没有推荐第二个候选人,若不是换了任何一个人上台也要加税,这个相位是根本轮不到何怡卿继续坐下去的。
“本届内阁的主要任务是充实州县和各路人丁,借助故国大陆蒙元鞑子的内乱,积极收拢神州流民,另外还要扩充军力,以期在未来达成光复华夏的重任••••••”
“看来又是老一套,估计还是要求加税!”后排的议郎中有人已经叽叽喳喳的议论开了。“商税已经加到了八税一,要不是大国师当年说过田赋不得过百抽三,何剥皮早就把主意动在田赋上了。”
“是啊,照这么下去,和身毒、大食的贸易都没有利了,就更不要说和倭国、朝鲜的了。”说这话的分明是海商的代表,在他们的眼里恢不恢复北方故土都无所谓,只要不加税,让他们的生意能好好的做下去就可以了。
“不过王吉肇那伙开厂的就开心了。”嘁嘁喳喳的几个人抬眼看着不远处另一群眉飞色舞的家伙羡慕的说着,“这一扩军,火器、服装、马匹、车辆还有船和粮食哪个不是要花钱的,这下他们可就发大了。”
“刘五洲他们几个开矿的也在得意呢,”另一个议郎也凑过来,“据说今年要想办法接应过来至少一百万流民,怕是一大半要落在这些矿主的手里了,谁叫他们出得起价钱呢。”
“这不见得吧,”有人不同意,“这扩军的人力从哪出?现而今全大宋不过四百万户一千五百万出头的人丁,早就不足用了,恐怕还是要着落在北地流民身上,这些丁壮的眷属肯定要授田的,所以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听说,兵部拟了个条文,可能会在外藩中筹建辅助兵呢!”这可是石破惊天啊!
“不行,决不能让他们得逞了。”海商出身的议郎们聚在一堆讨论着,“听说水军中也对兵部和枢密院的决议不满,能不能联系一下他们,这些家伙在国是会中还是有些人脉的。”
“可以,等一下开完会了再详谈,”上面毕竟还在讲说,下面不可能串联的太厉害,否则祭酒们警告三次,就要逐出会场的。“到时还要多联系一下其他的力量才是。”
虽然大陆上兵荒马乱的,但是还是有地方可以让你纸醉金迷的。譬如开封,这座大宋的故都,虽然连遭金元两代兵劫,但眼下又恢复了往昔的繁华,天灾人祸之下,流民四处涌来,倒也让这座城市暂时成了乱世中的净土。
“大官人,大官人!”只要有钱,哪怕你是官方追缴的香军,也能在这销金地玩个尽兴,更不要说一干有钱的江湖豪客了。
老白衣敲着红娇小姐的闺门,在这座名叫天香阁的楚馆里,他可不敢轻易暴露自家的身份。要知道,打着天地会招牌的大宋军官们已经作案多起,元军和所谓的义军方面都对这个敌我不明的组织开始了追剿。
“来了,我穿了衣服就出来。”食色性也,倒不是方明年少好艾,端不过他吃得的是杀头的饭,在温柔乡里取得些宁静也是不得已的事。
“什么事?”方明转了出来,衣襟还耷拉着,现在不过中午,青楼里的小姐们还一个个懒洋洋的躺在闺房里,走进走出的都是些过了夜才消耗完精力和钱财的大爷们以及伺候他们的小厮们,他的形象在这里并不突出。
“总舵来消息了。”老白衣贴着方明的耳边说着。
“慢,找地方先吃吃饭,”方明立马示意暂停,“今早上的回锅觉可把老子榨干了,若不补补,走路也打飘呢。”方明一口匪气的说着,打着手势就要和老白衣离开。
“你这瘟生,吃干抹尽了就要走路,”红娇打着哈气,睡眼朦胧的站到了方明背后,用手捶着对方,“妾的渡夜银呢,白送,妾是愿意,但妈妈这关你可过不掉的。”
“就你这张小嘴会说话,”方明轻薄的掐着表子的脸蛋,“老白衣等一下不要忘了到前面关账,”说着方明从怀里掏出一把官钞,顺着红娇的肚兜塞了进去,“跟妈妈说一声,晚上留下门,等本大官人再来••••••”
“你这死鬼尽用这些不值钱的破纸糊弄人!”红娇不依不饶的又从方明那挤出点油水,这才肯撒了手,于是方明二人这才离开了天香阁。
“说吧,”好不容易摆脱了纠缠,两个人回到落脚的联络点,“总舵那又有什么活了。”说实在的方明祈望是一份调令,但是又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呢?
“首先,恭喜大人了,”老白衣脸色一肃,“兵部武选司的通告,大人被晋升为忠训郎,并授捧日军右厢第四营百将。”
“直娘贼的,尽来些虚的,捧日军右厢哪来的第四营,忠训郎也够不得百将的差遣,左也不过是个糊弄人的虚名。”话虽如此,方明还是立刻立正,向南方行以军礼,“你怕是也得了彩头吧。”礼毕,方明放松下来,看着自己的部下。
“大人英明,这次下官得了一个金城路宾城郡勾当兵马使判官的职份。”老白衣颇有些满面红光的样子。
“哦?”方明当下就是一愣,勾当兵马使判官不过和他的忠训郎一样是个从八位的小官,以老白衣这个四十挂零的年龄,也就意味着他今后将以这个官阶致仕了,然而金城路宾城郡勾当兵马使判官?!
“恭喜你啦,”方明有些意兴阑珊,“能活着从这个地狱回去。”
“大人不用多虑,”老白衣当然知道方明的落寞不是冲着自己去的,但是又不好开解,只得说些高兴的,“总舵已经派来接替我的人,另外还有人员和器械上的支援。”
“好了,好了,”方明挥挥手,“快把那帮混账都找回来,给你摆酒,祝你一路风顺,回去后讨房娘子,也好生几个小白衣出来接续你家的香火。”
“多谢大人吉言。”老白衣一抱拳,算是谢过了,然而升职调令之外职方司还有新的计划,“总舵那边还有消息,现在蘄黄红贼公然建了伪号,实数大逆,唯独其过于偏远,已有各部均难达到,故命我们暂停暗杀各路鞑子首领,让他们和逆贼自相残杀去。”
“这?”方明惊呆了,他没有想到政治会如此黑暗,鞑子可是还没有赶出故土呢。
“大人且不要犹豫了,”老白衣看着方明失神的样子,暗自一笑,什么武备生,不过是血气方刚一莽夫罢了,但是话还要劝的,“这可是上头的指示,再说了这些愚民用来消耗鞑子实力正是最好不过的了,大乱才能大治嘛!”
方明无语了,老白衣这个新功民如此赤裸裸的贬低故土的黎庶,这让他感到了莫名的悲哀,也许是时间太久了,彼此之间已经有了太大的鸿沟。
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冒险来这闇晦之地,要知道这几年宋军正在大力扩军,以自己的能力和资历,升迁的速度也未必比现在来得慢了。“那现在让我们干什么?”不过现在可不是感叹的时候,谁知到老白衣是不是和军律司有什么瓜葛呢,方明强打起精神问道。
“杀了徐州赵君用!”老白衣斩金截铁的说到!
注:
①路、郡:地位类同于州、县,主要是设立在宋人较少的地区,系殖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