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炯啊,这次很不错嘛。”
用全营唯一的战马送出去的报告,很快就有了回应,不但将捧日军的藤副都指挥使派来打了前站,更是连守备椰城的那个水军水陆战兵营也将随后增援过来,更不用说随行的还有专司谈判的兵部以及鸿胪寺内藩院的官员们了。
“这也不是下官的一人之力,全靠下面官兵们一致用命。”虽然上面长官客气,但是级别的差距摆在那了,沈指挥使也还是一副严肃的面孔。
“也不是说你这仗打得有多少,十比一的交换率,对付土人不过中规中矩,但是你提出的那个深堡浅攻的法子倒是很得上面的欢心,认为是有着绍圣西军名将章粢章质夫老大人的遗风。老沈啊,恭喜你了。”藤副都指挥使随意的拍了拍沈炳沈伯炯的肩膀,态度极其亲切,仿佛和沈炳极其熟稔的样子。
“长官,这其实不是下官的主意。”沈炳还是很正直的,至少他没有贪墨方明的功绩。
“哦?不是你的主意,那是谁的?”藤副都指挥使一脸的错愕。
“是属下一名百将,方明方百将通过直属的都头进的言,他认为土人坚壁清野,意在我粮道,破解之法只有以点控线、以线带面。”沈伯炯原原本本的将事情讲述了一遍,特别还强调了方明的第二次、第三次进言,然后才说道,“据此下官不敢贪功。”
“方明?怎么这个名字如此耳熟?”藤副都指挥使想了想,“马都指挥使佥事好像跟我讲过有这么一个人,年纪轻轻,满脸的傲气,还参加过专诸案,看来是个人才。”
“长官,下官提请让这个方百将担任本营的副虞侯一职。”见长官面带欢喜之色,沈炳立刻想帮方明扶正。
“伯炯啊,这你就不知道了,你手下这位方百将可不是池中之物啊,人家可是要回武学继续深造的,你这里还是庙小了一点,到时候不一定还会分发回来的。”藤副都指挥使的话不知褒贬,一下子让沈伯炯无法接口了。
“这次虽然方百将进言有功,不过关键还在于你善加采用。”藤副都指挥使想了想,就不愿再提方明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了。“还有你能在劣势下恪守军令继续向前,也是国朝军人武勇争先之楷模,这一次,老师提前恭喜你了。”
“老师,这如何使得,这不是贪天之功嘛,下官,学生断断应承不得。”沈指挥使和藤副都指挥使在武备大学堂里有师生之谊,在捧日军也不算得上太大的秘密,毕竟武学里进进出出那么多老师学生,分发到一起也属正常。
但是沈伯炯没有想到,藤副都指挥使此刻竟如此的抬举自己,甚至不惜抹杀了一位下级武官实打实的功劳,这让他有些不敢接受了。
“糊涂!”藤副都指挥使的痛喝可比佛门狮子吼,“我记得你才迁的是拱卫郎吧,按照二年一转磨堪,你还要至少四年才能进了从五品,现在若是坐实了这份功绩,那么立刻就是亲卫郎了,接下来战事若是顺利,不管有没有战功,回去又是一阶,五品就在眼前。”
“再说了,这次上面看你顺眼,指不定提携你一二,以后前程更是一马平川,”藤副都指挥使苦口婆心的劝着,“这么好的机会就摆在你面前,你竟然眼睁睁的就看着他溜走吗?”
“但不必要没了方秉节的功绩吧。”沈指挥使还有一线天良,“何况这件事营里几个主官都知道的,赵副指挥使、郭虞侯虽然伤重,但是••••••”
“这个自会替你安排妥当的。”藤副都指挥使摆摆手,“不会让你难做的,至于那个方明嘛,你说他是秉节郎?”藤某人站起来转了一圈,“好像马都指挥使佥事说过兵部的档案上还压着他两次晋升令,这样吧,等等我亲自和上面沟通一下,让(兵部在闍婆的)行(武选)司发下来,也算弥补一下。”
“这?”
“伯炯啊,不是老师我说你,当年那个锐气十足的你跑哪去了。”藤副都指挥使恨铁不成钢的拍着台子,“再说了,你真的上去了,日后万一有机会,你还是可以提携那个方明不是,莫要犹豫了,这样吧,在那个小百将还没有返校之前,就按你的意思让他先给你当个副虞侯吧,不用再说了,就这么定了。”
西面的加急军报传来的时候,加查玛达正在写意的躺在自己的卧室里听着美丽的妾室为他诵读着《摩诃婆罗多》的梵文原本,虽然早在爱尔朗卡王时代《摩诃婆罗多》已经被翻译为闍婆文,但是伟大的麻喏巴歇人的王相怎么会如此的下里巴人呢。
“去把王和大臣们请来。”看着令人沮丧的消息,加查玛达没有动怒,反而仔仔细细的想了半天,这才发出了指令,在这个闍婆强大的国度里,他比王更加有权威。
“善知识,您这么急召唤我们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了吗?”年轻的麻喏巴歇王并不是个甘心充当傀儡的庸者,相反他认为加查玛达是佛主赐予他一统闍婆的最好帮手,所以他无条件的相信着这位执政大臣。
“王,背叛佛主的人终于出现了。”这个时候加查玛达还笑得很从容,“茂务的城主和贵族们亲手杀死了蒲嘛朗马基,把他的头献给了宋人。”
“什么!该死!”
“这些忘恩负义的三佛齐人,是谁先抱怨宋人的暴桀的!”几个大臣吵吵嚷嚷起来,性急的还拔出了刀。“王、善知识,让我们去干掉这些叛徒吧,麻喏巴歇人决不能白死的。”
“慌什么!”王者一怒,伏尸千里,顿时大厅里寂静无声了,“善知识,你肯定有了主意,还请不吝赐教我们这些愚昧的人。”
“王想听听茂务人是怎么和宋人达成的协议的嘛?”加查玛达满意的点点头,对于王在自己的教育下能表现出了的气势和判断力予以肯定。
“善知识快些讲来。”王还是年轻,一句话出卖了他的不成熟。
“第一是以宋人最后筑成的木堡南方五里为界,以北归宋人直辖,以南仍然归茂务的贵族所有,”加查玛达随后点评着,“这样一来,茂务方面至少损失了七分之一的领地。”
“第二,给予宋人五十万贯宋钱的赔偿。”一下子下面的声音大了起来,几个重臣们都交头接耳起来,加查玛达咳嗽一下,这才压倒了所有声音。
“五十万贯并不算多,”他不动声色的说着,“而且这笔钱除了最初的二十万以外,不用给现钱,只要以后三十年,每年给椰城的贡赋多加一万五千贯就可以了。”
“宋人好算计,简直把茂务人当成一只可以下蛋的金鸡了。”麻喏巴歇王自然听得懂其中的含义,他咬牙切齿的说着,“想必宋人将来也会是这样对待我们吧,很好,好得很。”
“王,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弄到这么详细的条约文本的嘛?”加查玛达没有继续下去,转而问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
“是的,善知识,”年轻的王者此刻非常的诚实。“能公开说吗?”
“如您所愿。”加查玛达笑呵呵的丝毫没有保密的意思。“这是蒲陈艮地亲自派人送过来的,按他的意思,这事他是被地方上的贵族强逼着的,不是他的本心。”
“两面讨好的叛徒,他认为我们是好欺骗的嘛!”立刻就有重臣拍膝大骂起来,“这个混蛋杀了蒲嘛朗马基,居然还敢来卖乖。王,善知识,给我一万人,一定拿他的首级来祭奠咱们麻喏巴歇战士的亡灵。”
“将军,稍安勿躁。”加查玛达摆摆手,接着继续问王道。“想知道为什么他会把这么秘密的东西透露给咱们嘛?”看到年轻人点点头,这才揭开了谜底。“和约的第三条要求他不得任意处置境内的宋人,哪怕宋人犯了法杀了人,一切只能有宋人的法官来判决。”
“然而这还不算,宋人命令他不得随意处置领内的贵族,因为他们现在都是宋人手下的蕃官,只有宋人才能决定最终的处罚。”前面还好,说到这,年轻的王的脸上已经变形了。
“是不是可恶之极了?”加查玛达替麻喏巴歇王说了出来,“宋人用心恶毒,这是分化的计策,不过王、诸位大人,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
“善知识,那您担心的是?”当下就有人讨巧的问道。
“其实宋人这次对茂务人的处罚可谓极轻,而且还着意分化当地贵族,这说明什么?”加查玛达,目光中充满了忧虑。“在我看来至少说明了两点。”
加查玛达自己揭开了答案。“第一,宋人想腾出手来,现在岛西的情况还不知道,但宋人攻克班嘎(班家埔),已经打开了进攻仙之国的通道,万一两地再有失,剩下的矛头就指向我们了。”
“善知识,那第二点,您想到了什么?”麻喏巴歇王紧张的问着。
“第二点就是,宋人其实没有力量彻底灭亡我们任何一个邦国。”加查玛达突然笑了起来,“但是宋人也绝不会坐视咱们麻喏巴歇人统一整个爪哇的。”
“善知识,这第二您不是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嘛?每一次都忧心忡忡的,为什么这次说起来会如此的高兴呢?”王者迷糊了。
“原因很简单,我终于发现了宋人其实有着极大的弱点,未来他们的弱点将更加的明显化。”加查玛达斩金截铁的说着。
“弱点,什么弱点,善知识,佛祖给了您慧眼,请您务必告诉我们任何去战胜宋人。”王和重臣激动起来,宋人的力量有如大山一样压在他们头上,那二十万人也攻不破的椰城成了他们脑中的梦魇。
“其实你们不知道,宋人的祖国也被人攻占了,他们也是被人赶到这的。”加查玛达这句话宛如石破天惊。
“怎么可能。”
“就是,就是,怎么还有比宋人更强大的军队吗?”
“宋人的祖先七十几年前逃到了这片土地附近,他们无时无刻不想返回自己的家乡,现在他们的敌人衰弱了,他们有机会返回自己的老家了。”加查玛达可不管那些窃窃私语的人,自顾自的说着,“但是,他们的兵力不够,所以,他们会把尽可能把战士都带回去。”
“也就是说,一待宋人的大军离开了爪哇,他们就没机会再回来了。”加查玛达获得的一知半解顿时让年轻的王者眼中燃起了激动的火花。
“是的,尊敬的王,的确如此,宋人无力同时开辟多处战场。”加查玛达肯定的说着,“那么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忍耐,应该立刻派人向宋人表示屈服。”
“那还要忍多久?”麻喏巴歇王已经等不及了。
“时间将是很快的,当然我们也不能虚度。”加查玛达微笑着,但笑容里充满了阴毒。“其他各族都是不可靠的,我们即可以利用宋人来削弱他们,还可以用帮助宋人的名义自己出兵,凡是反对我们的,背叛我们的,不够顺从的,可以让我们更强大的,麻喏巴歇人一定都要控制在自己的手上。”
“一切拜托善知识了。”年轻的王者低下了他的头,恳切的央求着。
“加查玛达一定不负王的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