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2日晚上11点钟,其他三人已经睡着了,只剩下清明还睁着眼睛。丁香里人都在什么地方?苏夜白天的问题一直在他大脑里盘旋。进入凤岭时看见的那个墓地是他们的归宿吗?是谁为自己立的墓碑,埋葬的那只布娃娃?清明摸到火柴,悄悄点燃蜡烛,一瞬间他想到一个问题:
洛阳城的神秘女孩,她是丁香里的幸存者吗?
隔着淡红的烛光,清明看见对面床上正在熟睡的静宜。自从与她相识,她从来对清明都是呵寒问暖,倍加体贴,感情也许早已超越兄妹。只是,小颜的影子一直都在脑中,从来不曾消失,仿佛清明的心已经变成另外一个牢笼,而小颜就生活在里面,时刻相伴清明。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笛声,曲调婉转凄凉,明月在窗,倍添凄清,使人不禁悲从中来,愁肠百转。但是,如此深夜,是谁在外面吹笛?这个曲调,自己在洛甫公园也曾听到过,是那个神秘女孩!清明迅速穿好衣服,来不及吹灭蜡烛,就冲下楼去。
她正站在那个画有箭头的房子前面,一身白衣,长发飘扬,月光隐约照亮了她额前的发丝与吹笛的红唇。是那个神秘女孩。她的容颜与死去的小颜几无二致,她真的是小颜的幽灵,要用笛声招我回去么?清明绕过池塘,不顾废墟里的砖石磕绊,一路向吹笛女孩跑去。
女孩看见清明,不再吹笛,也一路向村子东边跑去。清明跟在后面,紧追不舍。女孩所走的道路,正是昨天四人去十王殿的小径。女孩在前面仿佛一朵白云在黑夜里漂浮。她是想要带我去十王殿吗?韩宁、文静都已经因罪孽而死,下一个轮到的,就是我么?清明握紧了手中的布娃娃,他已经穿过草地,十王殿就在不远处黑暗的山里。
双脚生疼,气喘吁吁,清明放慢了追赶的脚步。女孩已经站在十王殿前,回望着他,再次吹响笛声。那就像是地府招魂的旋律,吸引着清明一步一步的靠近。
清明接近洞窟时,女孩慢慢的消失在十王殿的黑暗里。殿中一片漆黑,只能隐约看见十几个大小不一的黑影立在那里;清明听见殿顶蝙蝠扇动翅膀的声音,女孩还在殿里,只是清明看不见她。
十王殿的门外,皎洁的月光照亮返回的小路。而门内却是黑暗无边,寒气逼人。清明立在十王殿前,犹豫起来,他已经很少像现在这样左右为难。进去,还是不进去?闪念之间,也许就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死命运。
正在犯难的时候,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声从黑暗里传来,“你的族人的亡灵都在这里,你为什么不肯进来?”
他们都在此处么?清明心中疑虑顿消,右脚踏入殿内时,他大声问:“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上官小舞”,那个女声回答,几乎同时,另一扇门为清明缓缓打开,一点微弱的灯光点燃,它将引领他走入另一个世界。
一道亮光从眼皮上掠过,苏夜缓缓睁开眼睛,一阵风将蜡烛的火焰吹的偏向了一边。苏夜正想合眼睡觉,忽然想到,是谁点的蜡烛?他慌忙坐起身,身边的被子被掀开,清明不见了!苏夜一边穿外衣,一边大声叫醒对面的两个女生,“快点起来,清明不见了!”
清明所有的东西,包括换洗的衣服与背包全都还在,只有在坟墓里掘出的那只布偶随他一起消失。静宜急得满地打转,口中不停说:“怎么办,怎么办啊?”薛晴劝她不要着急,却也满面愁色的看着苏夜。
他会去什么地方呢?苏夜仔细回想昨天清明说过的话,难道是一个人回去了?即使回去也不应该选在夜晚啊!静宜经过短暂的焦虑,渐渐冷静下来,说:“我哥绝不会一个人回去,肯定是出去查这个鬼地方的秘密去了。”
“可他为什么不叫上我们呢?”苏夜问道。他决定将自己的疑问一股脑全部告诉静宜,“清明和这个村子有什么关系么?我总觉得他看这里的眼神与我们不大一样。”苏夜想起清明的那句话:你还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静宜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在考虑是否要告诉苏夜自己的心事,最后终于决定敞开心扉:“我哥并不是我的亲哥哥,原来我是家里的独生女,他是我父亲很久以前认领的孩子。那时候我们的年龄都不大,但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哥哥的情形,他身上的衣服破烂,头发乱成一团,全身上下都脏兮兮的,可是他的眼神明亮,眉宇间也有一种不同常人的气质,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他了。那天爸爸说,他以后就叫柳清明,是我的哥哥。我不了解他的过去,但也不想知道。”
薛晴一直觉得静宜对清明似乎不是单纯的兄妹感情,现在的这一番话是不是可以算作是一种表白呢?她忽然想起曾在清明塑像馆内室里看到的那张画,说:“那他画里的女孩又是谁呢?”静宜低下头,说:“我不知道,他总喜欢画那个人,也不许我提起她,但是画里的女孩,似乎与神秘女孩,还有我在家里看见过的那个白衣女孩,都有相似之处。”
苏夜也想起曾在清明钥匙扣里看见的与贞子有几分神似的女孩像,可是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苏夜道:“那你知道他从什么地方来么,他是哪里人?”静宜又摇摇头,说:“他的过去,我一点也不知道,但是你们不要怀疑哥哥,他是一个好人。”
苏夜对她的最后一句话却似乎没有那么自信,说:“我知道,他就是丁香里人,丁香里就是他的故乡!”
薛晴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差点被自己口水噎住,说:“你有证据么?”
苏夜说:“我们现在就可以去寻找证据。”说完又补充一句,“当然还有清明。”
所有残存的房子里祭祀祖先的神位上,都奉着一个人,上官凤岭。苏夜捧起一个神位木牌说:“你们还记得这个名字么,上官凤岭,他就是婴宁那个死去的丈夫。”静宜点点头,心想,疑问快完全解开了么?
朝阳尚未升起,东方的一片黑云后面红光喷薄欲出,天已经亮了。苏夜说:“据我这几天的思考、推断,当年的上官凤岭所写的所谓一本奇书,应该就是《京洛幽明录》。在这本书里,他详细记述了丁香里的位置,还有曾发生在那里的神异故事。后来,他死后此书即由婴宁保存。1680年婴宁去世,他的后人,也就是那个上官书生,在安葬母亲之后,便于1685年迁往丁香里隐居,所以村口的石碑上刻着‘立于大清康熙二十四年’这样的话。上官凤岭的后人,正如那位守墓的上官老人所说,有几分神秘色彩,但我想,他之所以隐居,大概是不愿与清廷合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