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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4)

一个头戴白帽的老人和一个与苏夜大小相仿的女孩,正在公墓正中间的黑色墓碑前献花。看老人的花白胡须,已经到了朋友都已在地下的年龄了。老人表情悲怆的***着墓碑,里面埋葬的应该是他的老伴吧?老人抬头看见苏夜,转身抹一下眼睛说:“小朋友,你来看谁呢?”他身边的女孩也目光炯炯地看着苏夜,仿佛他的脸上长着一朵花。苏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是来看朋友的,是走错路了,这是什么地方啊?”

老人十分热情,说:“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这里是一个公墓啊。格雅迈公墓。你走错路怎么能迷到这种地方?言下之意好像说苏夜在自寻死路一样。

格雅迈公墓?苏夜看着一个个静穆的青松想,昨晚这里明明是格雅迈清真寺啊,难道撞鬼了不成?!苏夜问道:“为什么公墓叫这么一个名字啊?”老人想想说:“在阿拉伯语里格雅迈是复活的意思,这个公墓得名于《古兰经》第75章‘复活’”。接着又严肃的说:“你知道,复活日早晚有一天是会来临的。”

格雅迈是复活的意思,苏夜把这个名字在脑子里轮了一圈,但是还是不知所以然,因为他也没学过阿拉伯语。老人说:“公墓是解放前一个*同胞出资建造的,所以就取了这样一个名字。”苏夜想,这个名字也恰如其分,这里埋葬的是*人,而坟墓里埋葬的人,谁不想复活呢?

老人身旁的漂亮女孩应该就是他的孙女吧?苏夜冲她笑笑,女孩也礼貌地报以一笑。苏夜想老人也许会知道关于那个神秘女孩的事情,说:“我是跟着一个白衣长发的女孩走到公墓的。但是到这里之后,她就消失了,您看见她了吗?”

正在往公墓门口走的老人忽然停住脚步,惊讶道:“你是说,你是跟着一个白衣女孩走到这里的?”苏夜点点头。老人在公墓出口的一个石墩上坐下,叹道:“这说来可就话长拉!”看起来是一副讲故事的架势。苏夜听他这么一说,忙道:“您见过她?”

老人正要开讲,女孩轻轻说:“爷爷,我先回去了。”老人看看她点点头,接着说:“这座公墓是1943年左右基本形成规模的,埋葬的都是抗日时战死的穆斯林兄弟。但是你知道它始建于什么时间吗?”苏夜摇头。老人指着他刚才献花的墓碑说:“就是从它开始兴建的,距今已经有三四百年啦!”苏夜讶然道:“已经那么久了?”老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地开始了他的故事:

大明朝天启五年,也就是公元1625年,一个太原女子从家乡流落到洛阳。她家中原本是当朝权倾一时的辅政大臣,却因为忤逆了明熹宗跟前的大红人魏忠贤而被诬陷为谋反,最后被残忍地诛灭九族。而当时魏忠贤的借口不过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原来那个女孩的父亲是一个信仰真主的穆斯林。但是真主安拉保佑他的女儿婴宁奇迹般的从灭族之灾中逃脱出来,使得忠良有后。婴宁大难不死,孤身一人一路逃难流浪到了洛阳。由于是朝廷罪人,父亲生前又以耿介闻名朝野,得罪过不少人,所以她在洛阳也找不到一个可以投靠之人。后来生计所迫,无计可施,她只好卖掉自己的发钗佩玉,买一个琵琶在洛河边的船坞里卖艺为生。由于平时在家经常练习琴棋书画,她的琵琶弹的十分动听,好心的过往行旅客商,都愿意给她一些铜钱,使她不至于饿死。

再后来的某一个黄昏,一个同样因为弹劾魏忠贤而忤逆龙鳞的京官被贬到洛阳。那天他的船抵达洛河岸边时,婴宁刚好开始弹奏她的琵琶曲。凄凉的曲调穿越河面上弥漫的白雾传到对岸船上人的耳中,不禁勾起他去国怀乡的愁绪。琵琶女弄弦的手指仿佛一挑一抹都在他的心弦上来回。左迁之苦,诬陷之恨,往事点点滴滴在心中回升出来。于是他命令船家将坐船架到对岸,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能够弹出如此凄苦的曲调。

是一个琵琶女,而且是往日对他关照有加的恩公的女儿。他立在船篷里问:“姑娘为何孤身一人在此弄弦?”婴宁听出是那个当年经常去他家做客的年轻人上官凤岭,低声泣道:“家遭大变,无可奈何。”

同样的身世之慨,同样的思乡之愁,上官凤岭收留了婴宁,婴宁也从此重新开始安居的生活。两个人平日里谈诗论画,舞袖弄弦,相处甚好,渐渐的产生了感情。婴宁也自以为终于找到可以寄托终生之人。据说两人一起生活的那一段时间,上官凤岭还曾写出一本奇书,后来一直为婴宁保存着。时光飞逝,一年很快过去,上官凤岭决定选一个黄道吉日,明媒正娶婴宁过门。

婴宁听说后十分高兴,每日在闺房的镜前小心梳妆打扮,想要以最美的容颜嫁给自己心爱的人。然而天有不测风云,那个年轻人因为牵扯另外一个京中叛逆大案而被皇帝下诏在流放的地方立即斩首示众。吉日的清晨,当婴宁从梦中醒来,才知道她的丈夫已经在洛阳城外被斩首,头颅正悬挂在城门外的高杆上供人欣赏。

有守城门的士兵说,那天夜里他们看见一个身着大红色嫁衣的女人来到示众的高台上,取下罪人的头颅,抱着它逃走了。后来有人顺着血迹一直追到洛阳城东,那个身着嫁衣的女人坐在桥上,***着怀中头颅的脸,哭泣不止,直至眼干呕血。

听完老人的讲述,苏夜仿佛看见那个凤冠霞帔的苦命女子,正坐在桥上看着河里自己的倒影哭泣,泪水一滴一滴落在河里。可是,她不是身着红色嫁衣吗,那个神秘女孩可是一身白衣啊?

老人从故事里回过神,说:“她后来自然要为死去的丈夫戴孝的啊。最近总有人说看到一个白衣姑娘,我想一定就是婴宁了。”苏夜慢慢走到那个坟墓前,仔细观察上面刻着的铭文。墓碑的左面刻着婴宁的生卒年,明万历三十三年至清康熙十九年。换算成公元纪年就是1605年到1680年。墓碑背面刻着一篇对婴宁的诔文,赞扬她忠贞痴绝,是古今少见的烈女,都是一些封建套话。再下面则是一首现代人刻上的简体字的诗,“太原女”,是神秘女孩送给清明的那首,难道真的是婴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