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宋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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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010、伏牛山下

百家村村口,在周倜和三位员外的带领下,乡亲们扶老携幼地送别着一起生活了十七年的商政、汤怀和张显三人。沧海横流,从思念的片段里拾拣起三人昔日生活的点点滴滴,由黄发垂髫到总角小子,由志学之年到如今的束发之年,一幕幕的场景鲜活得依稀可以用手指触碰它的余温。当一个人在我们身边的时候,我们不会知道与他分别的时候,就像我们在生的时候,亦不知道死。村民们不明白何为折柳惜别、长歌当哭,眼泪是他们祭奠过去的唯一方式。

在驽马上一次次地抱拳回礼,商政知道自此以后,无论自己走到哪儿,做了些什么事,身上永远挥之不去的将会是“百家村”的烙印。

“老师,三位员外,我们走了!”目光在四人脸上一遍遍地逡巡着,商政在心里牢牢地刻画着他们的相貌,无论成败,这四人给了他翘起地球的杠杆。

周倜点点头,沉声道:“一路保重!有空就记得回来看看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吧!”

“马到功成,衣锦还乡!”三位员外语气铿锵,从开始他们就明白,这是一场豪赌,赢了,则世代荣昌,光耀门楣;输了,则家破人亡,背负千古骂名。

转过身,三人信马由缰,沿着通向大山外的小路渐行渐远。背影,是商政留给村民们最后的视觉盛宴,也是留给自己的出路。

四人就这样各怀心事,默默无言地走了十余里地的样子,张显终于打破沉默,道:“临行了都没见着王贵最后一面,难道他不明白我们这次的离别或许会成为诀别么?”

商政闻言,惘然若失地道:“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襟。大事付诸王贵,我们可以安心了!”

汤怀奇道:“政哥儿,周安人似乎也没来……”

商政呼吸一滞,想起了昨夜与母亲周氏的对话。

“政儿,记住,任何一件事情,只要心甘情愿,总是能够变得简单。商家男儿不怕任何挑战。”

商政默然,想到这十几年来的心结,良久方道:“父亲他……”

表情一僵,眼眶里登时浮起层层水雾,周氏缓缓地侧过头,沉默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氏幽幽地道:“商家的男人可以不爱女人,但是他们需要女人。你父亲的离开,对我和他的爱情来说,在劫难逃。可我没办法不爱他,依然,始终,永远。”

商政对商成武的大恨来源于对周氏的大爱,但现在他却觉得自己对的父母的爱恨是如此的肤浅,至少,他从不曾深度了解自己的父母。

“母亲,明天我就走了。你……会来送我吗?”

慈爱地***着商政的侧脸,粗糙的指尖传入商政心间的是浓浓的爱怜。“你父亲走的那天,我呆坐在家里没有去送他。如今,你踏上了你父亲曾经走过的路,我依然不会去送你。这,是宿命对我开的玩笑。离别与重逢,是人生不停上演的戏,习惯了,也就不再悲怆。”

……

张显一脸茫然地道:“政哥儿,我们何去何从呢?”

商政顺着眼前的羊肠小道放眼望去,前途是一片的山峦起伏,云遮雾障。商政深吸一口气,不答反问,笑道:“我们三兄弟是不是从来没有赛过马术?”

汤怀眼睛一亮,兴奋地道:“政哥儿的意思是?”

“哈哈……”商政不答,扬手一鞭,鞭落处,轰然越众而出。马蹄翻飞,蹄声雷动,掀起滚滚烟尘。

“好啊,政哥儿又耍无赖了!”汤怀、张显对视一眼,奋起拍马急追,在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中,亦随之绝尘而去。

三人经过两日的晓行夜宿,来到一处乱草冈,冈上草木葱笼,怪石嶙峋。

汤怀打趣道:“此处到是个诱敌深入,伏而歼之的妙地。”

张显正待表现一下自己的见解,突然从冈上传来一声暴喝,紧接着冲下一人一骑。商政凝神看去,那汉子面如黑漆,身躯长大,头戴一顶镔铁盔,身上穿一副镔铁连环锁子甲,内衬一件皂罗袍,紧束着勒甲绦,座下一匹乌骓马,手提两条四楞镔铁锏。颇有三国时侯桓侯张飞,张翼德的风采。

黑汉子杀气腾腾地冲下山岗,堵住路中央打马盘旋道:“呔!你们这三个黄口小儿,要想活命的留下买路财来,爷爷今天就姑且饶了尔等性命!”

张显正恼他打断自己话头,此刻知道这个黑汉子竟原来是个剪径发财的家伙,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下二话不说,霍然取出厚背砍山刀不屑道:“哼!瞎了你的狗眼,居然做起了你家祖宗的生意,今天定叫你来得去不得!”

黑汉子仔细打量着王贵的架势,嘿嘿笑道:“天天走夜路,今天终于撞到鬼了!没想到居然是个练家子,失礼,失礼。”

张显以为眼前这黑汉子被自己大马金刀的气势给镇住了,故而向自己示弱,于是面带喜色正待与他分说时,那黑汉子居然暴起发难,舞动四楞镔铁锏朝自己面门拍马杀来。

说时迟,那时快。张显刚反应过来,那黑汉子的镔铁锏已经狭着阵阵风雷扫至王贵额前不足一尺处,这一下要是打实了,王贵只得落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下场。

“无耻小儿!”张显怒了,来不及使出浑身解数,当下一声暴喝,将砍山刀横高举向头顶推去。众人只听得“铛”的一下金铁交击之声,紧接着二人的马俱是吃不住力,悲嘶声中“蹭蹭蹭”地连退几大步才回过气来。

事出仓促,张显只来得及使出七分力,这一下硬撼难免吃了闷亏。张显心中惊怒非常,暗中掂了掂砍山刀,只觉得自己虎口阵阵发麻,手臂酸涨得差点拿捏不住家伙。骄兵必败,张显当着商政和汤怀的面犯了这种错,面子上难免过不去了,当下面色潮红地鄙视道:“雕虫小技,哼!”

“咦!”黑汉子心中也是暗暗吃惊,显然没想到眼前如此文秀的家伙也有这番气力。“小子,你很不错,有种再吃爷爷两招!”

“你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就是,今天好叫你知道什么是人山有人,天外有天!”张显虽然表面上一派轻松写意,可积蓄在手上的力气却不小。这叫贯彻政哥儿的战略上蔑视对手,战术上重视对手的方针。

放开马力,二人在马上长身而起,在两马交错而过的刹那,又电光火石的对拆了两招。互相换了个位置,张显经过这几下交手,终于摸清了这黑汉子的底细:手艺粗陋,基本靠蛮力!窥透个中究竟,张显立刻于半途拨马回身,大笑道:“黑娃子,你也吃你家爷爷几招试试?”心中有了底,重拾自信,张显更是将手中的金刀抡得水银泻地,泼墨不进。

在刀法中非持刀手及步法极为重要,单刀看手,双刀看走。张显双手交叠舞出层层幻影,时而仙人指路,潇洒飘逸;时而回头望月,刁钻诡秘;时而力劈华山,势大力沉。张显这一套刀法耍开,大开大阖,却又不乏精妙变化,端地让人匪夷所思。只可怜那黑汉子只有三板斧,还来不及跳出战圈求饶便被张显丈八大刀兜头罩了进来,在阵势里面左支右绌,忙得手忙脚乱,大汗涔涔。若非张显成心戏耍他,并不想伤人性命,只怕那黑汉子早就身首异处了。

瞅准一个空隙,黑汉子夹马跳出刀势笼罩的范围大叫道:“停!停!”

见张显停下了手,一脸好奇地看了过来,搔搔头,黑汉子不好意思地道:“俺今天出来的急了,不曾吃饱饭,所以敌不住你!”言下之意:你是赢了,可我就是不甘心,你奈我何?

张显和汤怀登时楞住了,这黑汉子脸皮也太厚了吧,出来打劫,栽了跟头也就罢了,居然找出这么个蹩脚的借口想溜之大吉。张显回过神来,正待好生取笑他一番,突见商政拨马靠拢过来,朝那黑汉子微微一笑,道:“我们也不难为你。你想走,可以,但是必须在我手下走过一招。”

听到商政的建议,那黑汉子也不疑有诈,呵呵笑道:“还是你做人实诚,俺喜欢!来吧,动手吧!”

抬手阻止了黑汉子的冲势,商政淡淡地道:“话还没有说完。赢了你可以走,输了你又待如何?”

交手一招,哪来的输的余地?呵呵憨笑数声,黑汉子在汤、张二人鄙视的眼神下爽快地回道:“输了随你处置就是,爷们俺好歹也是号输得起的人物!”

点点头,商政笑道:“很好!”然后转身对张显道:“张显,借你刀一用。”

黑汉子终于老实了一回,没有在商政转身的时候下手偷袭。看见商政在手中轻轻松松地舞了数个刀花,黑汉子不由得头皮有点发麻了,好家伙,看架势来了个更威猛的。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黑汉子打定一击之后,不管成与不成立刻转身跑人的主意冲向了立马原地的商政。

“蓬!”

“嘶咴咴——”

黑汉子被商政手起刀落,用刀背连马带人砸落马下,滚地葫芦般窜出老远。所有人呆了,黑汉子趴坐在地上,倒提四楞镔铁锏,兀自瞪大双眼,一副中风撞鬼的傻样。

将刀轻轻抛给张显,商政对黑汉子笑道:“从今以后,你跟着我吧。先说说你的名字吧!”

“牛皋。”机械地屁股蹲坐在地上,回答着商政的一系列提问,牛皋仍然没能从商政那霸道的一刀带来的震撼中清醒过来。太快了,他实在连商政是如何出手,而刀又是划过怎样神奇的轨迹,然后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都不知道,仿佛这把刀亘古就存在那儿等着自己一头撞上去似的。

将牛皋唤上马,商政将自己与汤怀、张显二人的身世简单地介绍了一遍,然后向牛皋问清这一带地形,一行四人打马朝南方飞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