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冬看了看摊子,完好无损的,并无打砸的迹象,再一看众人身上,也并无动手的痕迹。看来事情并没有传的那么严重嘛,这个吴山也真是糊涂,道听途说,也不查问个清楚就回去谎报军情,真是该打。
柳冬松了一口气,当下伸手拨开挡在自己前面的人,挤了进去。那边陈守义和吴山已经站到了圈子里面了,见柳冬进来,连忙向他行礼,吴山则悄声地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告诉了柳冬。
原来事情的起因是那名外地青年男子到本地贩货,跟本地行会的人起了冲突,那名外地男子的一众同乡见他受了本地人欺负,看不过去,这才过来伸手相帮。这些都是吴山打听来的,至于双方为什么会起冲突,吴山也来得不早,并不曾得知。
当下,由陈守义把柳冬的身份给冲突双方引见了。
“这位是我们深州市令署新来的柳市令柳大人,最是明断不过,你们双方有何分歧,可以跟柳大人分说明白,柳大人一定会给你们主持公道的。”陈守义把柳冬给他们介绍了,言辞之间,一副恭谨的模样,只是说到“新来”二字时,吐词语调甚重,也不知道在心里打着什么主意。
摊子后面那位形容枯槁的老者听了,眼珠转了数转,见上官没有问起他,也没有说话。
柳冬首先转向摊子后面那名穿着文士服的青年男子。
“草民焦遂,见、见、见、见过柳、柳、柳、柳大人。。。。。。”那名男子本来就有些结巴,这时站着柳冬这位官员面前,神态更是拘谨,这话,就说得更不连贯了。
柳冬听了半天,也没能从这个叫做焦遂的男子嘴里听出个道道来,眼见焦遂的脸涨得越来越红,不由替他干着急,很想拿根棍子,把嘴里的话翘出来。这样的人也能出来做生意,不陪老本就谢天谢地了。
边上那个小姑娘见状,很是乖觉地跟柳冬施了一个礼,朗声说道:“小女子焦燕儿,参见大人。大人,旁边这位是小女子的兄长,名唤焦遂。家兄生性沉稳内向,不擅言辞,失礼之处,还望大人恕罪。”
柳冬一见之下,颇为惊讶。这个小姑娘长相甚为幼稚,估计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想不到却是颇为大方。眼前这么多成年人,自己更是官威凛冽,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女孩子,竟然毫不胆怯,侃侃而谈,吐词口齿清晰,说话条理分明,得体有度,实在是难得得很。秋娘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应该没这么大的胆量吧。
焦燕儿朝柳冬福了一福,续道:“小女子兄妹二人本是深州安平县人士。父母俱已不在,我与家兄相依为命。家兄一介书生,也不善经济理财,加之还要抚养照顾于我,连年科举赶考更是糜费甚多,平日我二人日子过得实在艰难。不得已之下,家兄只得用竹篾编了些小手艺,运到市场上卖掉,得些钱财,以换取日常生活所需用度。不过,家兄编制竹篾手艺只是兼而为之,主业仍是耕读传家。家兄所售手艺均为自己手工编制,并无自别处低价购进,高价卖出之类坐收渔利的举动,还望大人明察。”
这个年代商人地位十分地下,焦燕儿也生怕柳冬误会他们是不事生产,专营货物交易的商人,是以一上来就赶紧澄清。
这位焦遂也是安平县人,还是连年赶考的贫寒学子啊。柳冬与他背景相同,听了焦燕儿的介绍,当下顿起同病相怜之感。这心里,不觉就往那边偏了三分。当下柳冬笑道:“原来你们也是安平县的啊。可巧了,我也在安平县住过一段时间。看来咱们还是老乡呢。”
柳冬这话其实也只是随口说的,只为缓和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并无套近乎拉关系之意。不过,这话一说出口,柳冬心里马上就后悔了。这纠纷是个什么样子还不知道呢,自己就跟他们攀老乡关系,到时候要是他们的不是,判起来也有点颜面上挂不住。而且就算自己有心帮他们,这话也只能在私底下说说啊,人家冲突的另一方还在场看着呢。何况,若是严格遵照回避原则,自己这个跟他们有同乡关系的官员就得回避这个案子的判罚。
不过,焦燕儿听了这话,明显很高兴,她笑着说:“能和大人同乡,是草民等人的荣幸。大人,小女子二人平日的吃穿用度,大多赖家兄编制竹篾手艺支撑。可惜那安平县人流稀少,家兄的手艺经营实在惨淡。正好家兄要赴深州参加科举考试,所以顺道挑着一担竹货,带着我来深州一起贩卖了。不料,我们刚到不久,对面这几位大老爷就上来阻止,不让我们在深州城摆摊。小女子身旁的人都是安平县家住的老乡,见家兄与小女子受人欺负,气不过才为我们出头的。一应纠葛,均与他们无涉。还请大人不要为难他们。大人,家兄与小女子的吃穿用度,全赖于此,不让我们售货就是断了我们兄妹二人的生活来源呀。还请大人跟这几位大老爷商量商量,给我们兄妹二人一条活路吧。”
焦燕儿说到这里,声音都哽咽了起来,满眼的泪水更是夺眶而出,顺着小小的腮帮子流到了脖子下面去了,真是让人闻之恻隐之心大起。焦燕儿双膝屈地,向柳冬盈盈拜倒,半天不肯起来。
柳冬来自后世,自然不习惯受这样的大礼,可是男女授受不亲,自己也不好扶她呀。只得双手乱摇,嘴里连声说道:“姑娘快快请起,姑娘快快请起。”一时之间,窘迫万分。
好半响,焦燕儿才立起身来,站在焦遂身边,再也不开口了。
柳冬又转向摊子前面那个穿着甚是豪阔的干瘦老头儿。此人刚才听到柳冬跟焦燕儿攀老乡关系,登时觉得事情有点棘手,脸上阴晴不定的。不过此人显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神态也不见如何着急的样子。当下他从容地对柳冬一揖,道:“大人,小人名唤高胜星,是本地木器竹篾行会的会首。大人新近高升,小人没能过府道贺,实在失礼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