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柳冬睡得很晚才醒过来,起来后头兀自有点疼。他随便用冷水抹了一把脸,整了整衣服装束,蹒跚着出门了。
柳冬在大街上早点摊上买了两个包子,一只手举着一个,一边吃一边往刺史府中走去。
没走出多远,柳冬就看到街巷里头很多人在搭着梯子忙碌着什么。柳冬走近一看,有的人拿着灯笼,有的拿着彩球,正一个个地路旁的屋檐上,树上挂。莫非是什么大户人家办喜事?他心下疑惑,随手拉了一名路人问了问。这才知道,今天是元宵节,大家都是在为晚上的灯火做准备呢。柳冬一拍脑袋,原来今天是这么重大的节日啊,看来这几天真的是忙昏头了。今天晚上一定不能忘了去冯德茂家找秋娘出来看灯火。
柳冬一路行来,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的,满城都沉浸在一派繁忙祥和的气氛当中。柳冬心想,众人皆闲我独累,这个年代的公务员真是惨,元宵节还要当差。
到了刺史府,赵师爷已经等候多时了。他语带责怪地批评柳冬第一天上班就迟到的不良行径。柳冬诺诺地称是。
赵师爷当下取出深州官府任命柳冬为深州市令的一叠文书,给柳冬念了念,又叫柳冬在文末署上自己的名字。柳冬取过文书一看,上面除了讲刘刺史代表朝廷和圣人任命柳冬为深州刺史的一系列官样文章之外,还有什么为官要持正戒贪之类的训告,下面一张纸竟然是大唐律令中规定朝廷和吏部对违纪官员的处罚之类的部分节选。柳冬特意仔细地瞧了一遍,发现有政绩考评为差者警告乃至停职,贪渎多少革职查办,其中,对非谋反性行为比较严重的处罚居然有杀头。看来,在皇帝与士大夫共同治理天下的大宋王朝到来之前,当官要是不谨慎的话,丢掉小命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啊。柳冬在心里打了个寒噤,歪歪扭扭地在文末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另外,柳冬自从来到这个年代后,也曾听人提起过圣人这个称呼,听说话人的言下之意,指的就是皇上的意思。他当时以为那只是别人私下里随意称呼着的,是以倒也没有多加留意。现下见公文里竟然也用了圣人这个词,如此看来,这圣人一词难道是这个年代对皇上的通用称谓?他心下疑惑,于是问赵师爷,得知果然是如此。当下暗暗牢记,以备后用。
赵师爷把文件送过去给刘刺史盖了章之后,深州官府对柳冬的任命文件就正式生效了。也就是说,柳冬现在可以被称为柳少府了――如果真的有人这么称呼他的话。
不过,常言道,升官发财,柳冬官是升了,这财就算不发,也得透露一下数目吧。皇上都不差饿兵呢。这大唐也是的,讲什么君子不言利,薪水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在文书里写明。这合同要是搁到现在啊,柳冬可是绝对不会签的。可是这会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只有入乡随俗。
当下赵师爷带着柳冬走出刺史府,要带他到市令署事房露一下脸。
路上,柳冬压在心里的疑问终于没忍住,还是扭扭捏捏地问出了口:“师爷,您说我这样的官,一般一个月拿多少薪水啊?”柳冬自以为问得很委婉。
“这个要视不同州的情况而定,没有一定的成数。我们深州是下州,市令不在朝廷的九品十三级的范围内,朝廷对市令的薪水也没有一个统一的规定。”赵师爷答得更是含糊,说了一大堆都没说到点子上。
“那您说我这个月能拿多少钱呢。”柳冬怎么会是赵师爷这头老狐狸的对手,当下也不玩矜持那一套了,恼羞成怒之下,干脆撕破脸皮,单刀直入。没有统一的规定也得给足钱啊,不能不把村长当干部。我这个市令虽小,可也还是有蛮大的家庭负担的,上有。。。。。。嗯。。。。。。下有。。。。。。嗯那个大黄要养。
“哈哈,”赵师爷奸计得逞,他得意地笑,他得意地笑,把柳冬的胃口调足后,他才肯说实话:“根据深州官府的惯例,你的月俸一千文,是九品官员月俸的一半,不过没有年俸。”
一千文?柳冬那个塞满了金融数学的脑袋开始高速运转了起来。斗米十文,一千文就是一百斗米。斗米十斤,那我一个月约莫挣一千斤米,按照后世两块钱一斤的米来算的话,那就是两千块钱。刚刚摆脱民工工资的范围呢,这是什么公务员啊。
深州官府的六曹判司衙署跟深州刺史府只隔了半条街,在深州的地位相当于柳冬后世的地级市政府各局级单位,只不过唐代的社会和经济生活没有现代的那么复杂,需要政府部门管理的事务也没现代那么繁杂,因此所有的部门整合为司功、司仓、司户、司兵、司法、司士六曹判司,分别垂直对应朝廷的尚书省吏、户、礼、兵、刑、工六部。
柳冬的市令署事房就设在六曹判司衙署内。进了衙署,赵师爷并没有径直带柳冬到他的署事房去,而是先领着他分别到各六曹判司的办公室去拜访各位上司。一路上,他不厌其烦地跟政治白痴柳冬介绍大唐官府的设置细项。
柳冬前世看一些电视剧,里面的地方父母官好像是无所不能的样子,抓教育、审理案件、修桥铺路、管理农业工业商业生产,父母官大人一手包圆。这时候听赵师爷这么一说,才知道那若不是那些电视剧的导演无知,就是他们为缩减演员人数做了简化处理。其实,跟现代一样,大唐的地方一把手平时日常办公需要处理的,也一般不会是具体的某项细务,――这些具体事务有专门的六曹判司分别负责。一把手要做的,只是审核各判司的事务是否做到公正处理,并把握全局,引导整个官府运作的大方向而已。所以,古代才会流传下来县官不如现管的说法,因为很多事务县官并不直接处理,各位负责具体事务的官员的态度才会如此被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