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一个胸无大志的少年啊。”柳冬正说得慷慨激昂,忽然门外院子里传来了叫好的声音。柳冬觉得非常奇怪,刺史府是一州父母官办公生活的地方,实乃重地也。不知此人是何方神通,竟然敢在门外偷听?听他说话的语气,似乎在外面听了很久了。门外刺史府的佣仆甚多,怎么没有人阻止他,或者出声提醒屋里人呢。
好在那人以已经应声走了进来,解了柳冬的疑惑。只见那人约莫弱冠上下年纪,丰神俊朗,玉面朱唇,身上穿着蟒袍玉带,甚是豪奢。最为搞笑的是,此人明明是个男子模样,脸上却涂着脂粉,唇上打着口红,头顶发髻束冠边,既然插着一朵鲜艳的梅花!
看这人不男不女的打扮,柳冬还以为此人是个有些心理变态的宦官。没想到往他下巴底下一打量,发现有喉结,看来不是太监了。莫非是太守大人的男宠?哈哈,没想到太守大人满脸正气的模样,却原来也是性情中人,也有断袖分桃这么高雅的业余爱好呀。只是,在古代士大夫心目中,男宠大多不过是玩物而已,可能连人都算不上,跟财货是一类的。何以此人如此大胆?刘刺史在里面会客,他竟敢在门外偷听。更有甚者,还敢出声打断客人的话头。莫非,此人平日甚得刘刺史宠爱,因而失宠生骄?又或者,其实此人地位比刘刺史更高,在二人的私房密室之中,刘刺史扮演的才是那小受的角色?
看着年过五旬的刘刺史那大腹便便的肚子,满脸的皮肤松弛下垂,柳冬心中不由对这位客人好感大增,心想,看来这位客人还是蛮博爱的嘛。
柳冬正在肚子里八卦两人的关系,越想越猥琐,却见刘刺史推金山,倒玉柱,朝那比花还要娇嫩的青年拜了下去,口中朗声呼道:“刘慎参见汝阳王爷。”
赵师爷也跟着依葫芦画瓢,见柳冬还楞在当地,还顺手拉了拉他的袖子。柳冬当即醒悟,虽然不知道如何行礼,也跟着胡乱拜了下去。
“哈哈,起来,大家都起来。”这位花王爷倒是很和气。
“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从地上爬起来后,刘刺史请花王爷落座。待大家安顿好,刘刺史开始寒暄起来。
“哈哈,好说,好说。其实我已经来了好一阵子了,只是见你公务繁忙,不敢打扰,于是便没让你府中的下人通报。”他话锋一转,“此次我本是出京城游玩,不想在贵府上遇上这等志向高洁之少年,真是意外之喜。刺史大人快给我引见引见。”
当下刘刺史为众人相互做了介绍。柳冬这才知道,原来那花样青年是当今皇上的侄儿,平日甚得皇上喜爱。这次出京游玩,路过深州,便顺道到刺史府邸来拜一下码头。他进来时,便看见刘刺史在冲着手下官吏发火,估计是出了什么事。此人自幼秉承其父的教导,轻易不卷入政事。因此为避嫌疑,他也没让下人通报,随接待的下人到了另一客厅喝茶休息。适才见刘刺史已经处理完了政事,这才出来相见,没想到听到了柳冬那一番慷慨激昂的话,禁不住出声相赞。
“好一句胸无大志。若是像小兄弟这样胸无大志的人再多一点的话,天下的黎民百姓就有福气了。刘大人,年轻人有自己的追求是好事,你这做老师的应该支持才对嘛。”那王爷替柳冬向刘刺史求情。不过柳冬怎么听着怎么觉得不是滋味,心想你还不一定有我大呢,竟然叫我年轻人,还一副老气横秋的口气。不过这家伙也确实有资格说这种话,毕竟人家是皇族贵胄,生下来就可以受封了一个大大的爵位,比寻常百姓要少奋斗几十年。看来刚才门外的马车应该是他的,那么奢侈豪华,坐着一定是舒适无比,把柳冬羡慕得直流口水。
“王爷。。。。。。”
“叫我李琎便是。”那王爷倒是很客气,不过刘刺史没理他。
“王爷,此事容我再考虑考虑。”
当下刘刺史他们陪着那位王爷说了一阵子话。刘刺史还要设宴为他洗尘,他推说旅途困顿,就不麻烦了。接着他就告辞而去。临走之前,似乎还对柳冬颇感兴趣,还告诉柳冬自己在深州城中所置宅院的具体方位,让柳冬得空一定要去找他。柳冬本来就得他的装束颇有疑虑,此刻见他这么热心,更是暗生警戒,私下里打定主意,这个地方他千万不能去。
当然刘刺史和赵师爷知道这只是托词,那位王爷只不过是不想落下一个宗室之人结交官吏的罪名而已。他到地方来游玩,来拜访一下地方的父母官还可以说是出于礼节。可要是留在刘刺史家吃饭,那可就说不清了。说不定此时正有小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刺史府,随时准备打小报告呢。
若在京城还好,皇上耳目甚多,还可以分辨得出你是否真的是蓄意结交官宦。可到了地方,要是不谨言慎行的话,若是被有些人捅了上去,那就大大的不妙了。虽然皇上在无法确定真伪的情况下,也不会轻易降罪,可在心中生上一些芥蒂,却是在所难免。那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刘刺史送那位王爷出门的当儿,赵师爷就在屋里向柳冬细细解说跟王室成员交往的规矩和禁忌。还跟他说,宗室女子倒也罢了,跟这些宗室男子平时最好不要有太频繁的往来。虽然柳冬现在还不是官员,可要是跟这些旁支王爷走得太近,以后若是吏部在考虑是否提拔他的时候,也会心生犹豫。
柳冬心想,我这科举考试要是不参加了,这大唐的官位估计就跟我渐行渐远了呢,哪里需要想那么远。
他当下也不言语,只是忽然想起那位王爷与众不同的装束来,忙闪烁其词地问赵师爷这位王爷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嗜好。
赵师爷听了半天才明白柳冬是什么意思,顿时哈哈大笑,好不容易才能止住,对柳冬说道:“这事在咱们大唐很平常啊。京城里男作女装,抹唇膏,戴丝巾的多了去了。至于头上戴花,连圣人都戴呢。这位汝阳王是圣人最喜欢的一个侄儿,跟圣人年龄相仿,平日里很是相得。他的舞蹈就是圣人教的,在京城还经常戴花给圣人表演呢。”
柳冬心下一阵恶寒,半响无语。这赵师爷的性子柳冬是知道的,向来谨言慎行,最忌讳祸从口出之事。看他一脸轻松地跟柳冬说起皇上戴花的事,想来这件事在京城已经不是秘密了。柳冬心想,这个年代的风气之开放,只怕连后世都有所不及吧。他前世也经常喜欢跟朋友谈论大唐的繁华与胸怀,心底下也是向往不已。等到真的到了这里,逐渐对这个时代有所了解的时候,才知道以前自己的种种想法,大多不过是叶公好龙而已。大唐啊,你真正的面容究竟是什么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