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冬原本是打算先找赵师爷的。毕竟,赵师爷不是什么大官,平日待人处事圆滑细致,让人感觉如坐春风。而且赵师爷这段时间也给柳冬写过一些信,信上谆谆告诫柳冬不要做这,一定要做那的,虽然稍嫌罗嗦,毕竟让柳冬感觉亲切。至于刘刺史嘛,可以等见过赵师爷后,请他帮忙安排拜会,这样就会顺利得多。可惜赵师爷现下出门了,柳冬只好直接拜访刘刺史了。
柳冬刚进来的时候,本来心下还是有一些忐忑不安的。刘刺史那官位搁在后世,那也是地级市一把手的位子,要是耍一点官威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别看刘刺史在冯家村待柳冬挺和气的,两人聊得甚是相得。可是一来那是非常时期,刺史大人一门心思地扑在治理蝗虫上面去了,无暇计较礼节之类的事;二来冯家村不过是僻远之地,什么设施也没有,想注重排场也就那么些条件,人在这方面的心思自然就淡了。
可现在一回到刘刺史的主场,那情况就大不一样了。森严的官邸让刺史大人不怒自威,周围一干下属佣仆的奉承,无时不刻不在提醒他是这个城市命运的主宰。将心比心,这个时候,刘刺史就是想不摆架子都难啊。自己一个本地户籍都没有的流浪儿,在刘刺史面前恐怕喘口气都不能大声吧。
不过,现在见了刘刺史对自己的安排,柳冬心里多少有点底。别看后院客厅远不如前厅宽敞,接待客人的级别也要低得多,可一般人是进不了后院的。刺史府邸的前半部分是官邸,是刘刺史处理公务的地方。刘刺史如果在那几个客厅里接待客人,表达的就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姿态,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就算柳冬地位甚低,刘刺史觉得他进正式的客厅不合适,也可以让人安排他在厢房等候嘛。而刺史府邸的后半部分是内院,是刺史大人接待亲戚好友,门生故吏的地方。安排他在后院客厅等候,表达的就是一种亲近的态度了。如此看来,刘刺史还是个念旧情的人啊。
柳冬心态轻松下来,就开始四处打量起这间客厅来。这间客厅的布置也不是很豪华,一些家具的装饰也是寻常得很。墙上除了一些字画外,别的什么也没有。符合刘刺史一贯秉承的简约的风格。
刘刺史真是公务繁忙,柳冬等了很久,他才匆匆赶到。刘刺史一进来,什么场面话也没说,就拉着柳冬的手,问过别来情形,让柳冬很是感动。柳冬一一作答。
刘刺史和柳冬说话的工夫,还不是有下人和差役过来左请示右汇报的,让柳冬感叹这刺史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一大堆的事要操心,忙得一塌糊涂。
柳冬又说起考试报名的事。他现在最大的麻烦是报名资格的问题,自己的前身是个外地来的流浪儿,没有深州户籍。而唐代科举制度规定,科举乡试一般是要在考生户籍所在地参加考试的。
刘刺史一挥手,让柳冬不要担心,只管专心备考就是。他说赵师爷早有安排。只是赵师爷现下出门去了,后天才能回来。不过赵师爷临行前跟刘刺史说了,让柳冬后天过来找他,他会带柳冬去办理登记户籍和考试报名的事。
柳冬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他见刘刺史实在是很忙,不好打扰太久,就又说了几句话,提出告辞。刘刺史还要留柳冬吃午饭,柳冬忙婉言谢绝了。科举考试在即,刘刺史是地方的父母官,自己还是避一下嫌疑比较好。刘刺史也不强留,只是勉励柳冬好好准备,争取乡试高中,拿到到京城参加礼部省试的资格。
柳冬出得门来,一见时辰还早,就打算在城中四处逛逛。深州东南西北四区之中,北城和西城自己是见识过了,东城大多是一些有钱人的住宅,自己又进不去,大街上自然也没什么好看的。于是柳冬决定去南城转转。
南城的格局介于北城和西城之间,没北城那么噪杂混乱,却不如西城次序井然。不过,这儿应该是整个深州城最为繁华的区域了。可以并行三辆马车的街道上面塞满了人和车辆,不时有大宗货物进进出出的,耳边时常听见驾车人在喊“让一下,让一下”。这边的店铺门类很是齐全,粮食行,布匹铺,古玩字画店,客栈,酒楼,青楼,茶馆,一家接着一家,很是热闹。穿着各色衣物的人在这里川流不息,不少人背着大包小包的,看来购物欲旺盛的人之多,古今相同啊。
柳冬走过一家粮食铺子,忽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柳冬循声望去,但见那家名为“兴隆粮行”的铺子里,一个胖胖的中年人正在跟自己打招呼,却是冯家村冯二狗的父亲冯德茂。
柳冬以前经常听冯二狗吹嘘自己的老爹在城里做事,他还以为是在安平县城呢,没想到却是在深州城。柳冬抬头看看这家铺子,发现这间兴隆粮行门面似乎还是崭新的,铺面极为宽敞,沿街足有五六进门面,人流穿行如梭,里面二十来个伙计忙得脚不沾地。那冯德茂一身衣履光鲜,春风满面,而且上班的时候还敢出来招呼自己的朋友,看来混得不错。当下恭维了冯德茂几句,和他攀谈起来。
原来,兴隆粮行仅次于深州最大的昌隆粮行,是深州城排名第二的粮食商铺,像这么大的铺面在深州城就有十来间。兴隆粮行的铺面遍布整个深州,安平县等各个县城都有设有分号。去年河东、河北各地闹蝗虫,老百姓深受其苦,于粮食行业而言,却是最景气的时候。兴隆粮行目前正处于大扩张的阶段,大掌柜制定了一个庞大的计划,要把自己的分号开遍河北道各州县,甚至还想开到河北道以外的全国各地去,企图一举盖过深州粮食行业的巨无霸――昌隆粮行。
冯德茂在兴隆粮行做伙计已经有十余年了。这些年来,他工作勤勉,待人接物得体妥帖,加上又能写会算,深受掌柜的器重。值此兴隆粮行扩张之际,掌柜的特意提拔冯德茂担任这家新开张的店铺的管事,薪金待遇也自然上了一个台阶。冯德茂已经在城东租下了一个院子,并且已经打发伙计租马车回乡下去了,要把老婆孩子接过来。他和自己的老婆结婚已有十余年,长期两地分居。做伙计的平时一点空闲时间也没有,两口子聚少离多。儿子就更没有什么时间管教了。他自己书成字熟,儿子却像放羊一样丢到了乡下,今年都十六了,却还是个半文盲。平时私下里想起,总是觉得愧对他们母子。现下他升了管事,终于有机会把老婆孩子接进城里团聚,尽一尽为人夫为人父的义务,心下甚是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