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柳冬来到县令治世之所,再度拜访朱迎韶。
“大人,下官新任主簿,不知在职司上有何安排。”寒暄过后,柳冬率先问道。县主簿的职责权限在大唐典律里有明确的记载。柳冬这么问其实只是表示对上司的尊重之意。
“柳少府新来乍到,舟车劳顿,想必辛苦,不用急着应差,休息几日再说。”朱迎韶皮笑肉不笑地说。
“柳某多谢大人好意。”柳冬拱手为礼,“只是蝗害在即,柳某忝为安平县主簿,须得对本县典籍公文有所了解。如此在蝗害来临之时,才能协助大人调配物资人员。”
朱迎韶暗道,我就是不能让你接受公文典籍。县主簿一职说大也不甚大,可职司甚为紧要,全县进出的公文,没有主簿的勾稽,一律无效。若是朱迎韶让柳冬完全接手职司,那他以后要发送公文,没有柳冬的勾稽,他一篇公文都发不出去。县令根本无法对主簿的工作指手画脚,当然县令有撤换主簿的权力,可以以此为要挟,逼主簿跟自己合作。可是柳冬这个主簿后台正是本州的父母官,纵然朱迎韶有心撤换,名单报上去,刘刺史是不可能批的。
因此,朱迎韶早就打定主意,对柳冬只可高高供起,坚决不让他接手主簿的具体职司,反正为官之道嘛,拖为上策。
“柳少府果然勤于公务,本官甚为欣赏。”朱迎韶眯着眼说道,“只是上任主簿不幸病逝,很多职权还待整理,一时之间还无法办理交接手续。”
“这样吧,柳少府昨日不是带回两名道士嘛,这道俗争地一案,也甚是紧要,一事不烦二主,就请柳少府代为审理吧。”
柳冬一听,心里老不是滋味,自己是主簿,又不是主管刑捕的县尉,这种事怎么摊到自己头上呢。
“大人,这。。。。。。”
“好了,”朱迎韶挥手打断柳冬的话,“此事关乎黎庶疾苦,柳少府须得小心谨慎地处理。”
柳冬一见却不过,心里恨恨连声。他思忖片刻,突然灵机一动,拱手道:“大人有命,柳某敢不听从?只是昨日下官还带回一份地契,不知真假如何,须得对照县衙的账簿记载方能辨别真伪。那份地契是此案的关键线索,还望大人能给予方便。”
一个县衙有多大,不可能像深州州府那样,市令署与户曹还有不同的资料档案室。柳冬打定主意,只要能拿到文牍室的钥匙,那就厚着脸皮也得霸占上,反正朱迎韶气度不小,也不可能叫人从自己手里强夺。
“此事柳少府可以去找黄县丞商量。”朱迎韶说完,闭上眼睛,再也不说话了。
柳冬知趣告退。
“柳大人,县令大人对此事极为重视,早就交代过了,本官连夜将这份账簿提取了出来。”黄县丞的官阶只比柳冬高了一级,也不在他面前摆架子。“这么重大的案件交给柳大人处理,足见县令大人对柳大人极为看重,让黄某羡慕不已啊。”
黄县丞说完,脑袋还晃了晃。
柳冬一见对方早有准备,知道这个闷亏由不得自己不吞下了。
好在他在深州没少跟官场中人明争暗斗,当下也不气馁,反而郑重其事地跟黄县丞拱手道谢。
黄县丞之所以对柳冬冷嘲热讽,倒不是生性为人刻薄,而是见柳冬年轻,故意刺激他动怒,好试探柳冬的城府。
他此刻见柳冬如此反应,宛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仅不着力,柳冬表现出来的谦谦君子之风,倒反衬出自己太过失礼了。
黄县丞干笑着拱手还礼。
柳冬回到自己的公房,陈守义与王铁明已经等在那儿了。
县衙没有多少官员,空余的公房甚多。这间公房布置甚为局促,想来不会是原本县衙排名第三的主簿使用的。
柳冬将自己跟两位上司的交锋跟两位一说,王铁明脸上顿时满是愤愤不平之色,不住为柳冬鸣冤叫屈。
倒是陈守义神色如常,他详细询问了柳冬跟两位上司会面的始末,才沉声道:“看来这两位是要把大人烧香供上了。不过不要紧,大人就先将此案审理个水落石出,借跟县令回报之机,再跟他要职司。想他一个县的公务有多少,朱县令不可能老找些无关紧要的事给你。只要接触要害的权力,不管是不是跟主簿的职司有关,抓住了就不放手。陈某想,那位朱县令也没法出手抢夺吧。”
柳冬暗喜,看来这陈守义跟自己打的是一个主意,不知道能不能叫做英雄所见略同。
不过,柳冬旋又担心地说道:“要是朱县令一直攒着主簿的职权不放手,那该如何处理?刺史大人让柳某来安平,可不是来跟朱县令争权的,主旨还是要整理安平的文档户口账簿,为即将到来的治蝗之役扫清障碍、”
“大人放心,只要耐心等下去,总有机会的。”陈守义安慰道。
柳冬点了点头,当下决定暂时把心思放在这件道俗争地的案子上。
柳冬展开黄县丞交给自己的账簿,与陈守义二人细细查阅,果然在其中一页找到了何老汉出卖自家土地的记载。里头内容与地契上面的大同小异,唯一的不同之处,是那买主的名字不是磐石山紫阳观,而是磐石山紫虚观!
这可是一个重大疑点,何老汉的地,到底是卖给了紫阳观,还是紫虚观呢?紫阳观跟紫虚观同在磐石山,二者有何联系,是不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
这个问题,在公房空想是想不出答案的,当下三人计议而定,由陈守义跟王铁明带着几名衙役前往磐石山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