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家干涉官衙之内帐务管理,与官府中人合谋偷盗账簿乃是重罪,若是事发了,商家恐怕难逃官府的处罚。此事于商家有很大的风险,自己跟兴隆粮行的大掌柜的素不相识,人家未必敢冒着大风险帮自己的忙。此事恐怕还得着落在冯德茂身上了。
当下二人商定,由冯德茂带着柳冬去拜访兴隆粮行的大掌柜曹德裕。
曹德裕家也住在深州东城,与柳冬家的缁衣巷只隔了三条街巷。
晚饭过后,柳冬与冯德茂二人依约来到曹德裕家。
曹德裕府果然不愧是深州第二号企业的大掌柜住的地方,整个府邸占地面积极大,光临街的门脸就有五六进宽。门前两只石狮子也是相当威武。
因为柳冬不打算大张旗鼓的,是以暂时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只是由冯德茂递上了他自己的名帖。曹府接待的老家人将二人让进位于前院的客厅,这才持着冯德茂的名帖到后院去跟曹德裕通报。
过了好一阵子,门外才传来均匀的脚步声。待得那人走进门来,柳冬见那人约莫五十多岁,个子不甚高,却甚是精干。身上衣着质地甚为普通。冯德茂忙上前打招呼,柳冬这才知道,此人正是曹德裕。
曹德裕晚饭后,本来在后院书房待着看书,听下人说手下的一名管事冯德茂来了。冯德茂此人曹德裕却也有些印象。此人虽然只是一名小小的管事,在兴隆粮行几十名管事之中并不算很显眼,不过他在上个月深州粮食商家联手扳倒前任市令大人的行动中,颇立了些功劳,并由曹德裕亲自提拔上来的。是以曹德裕倒还记得他的名讳。他原以为冯德茂是一个人前来的,没想到还带了一位从人。看那人年纪甚轻,莫非此人是冯德茂的子侄辈,冯德茂刻意带过来混个脸熟的?曹德裕心下狐疑,面上还是和气地跟冯德茂打招呼。
冯德茂连忙给柳冬与曹德裕两人相互引见。曹德裕这才知道,眼前的这位面色沉稳的年轻人,竟然是新任深州市令。曹德裕连道失礼,急忙把二人迎进后院的书房内。
到了书房,柳冬也不打算跟曹德裕卖关子了。他单刀直入地把想要回陈守义所抄录的上任市令治下的账簿之事提了出来。
曹德裕听了柳冬的话,陷入了沉思。这本账簿抄本本来是扳倒前任市令之前,他让冯德茂从官府处弄来的。待得弄清楚了市令在与一干粮商的借贷行为中,一共中饱私囊了多少款项,控告起来也好有的放矢。现在前任市令已经下台,这本抄本留在他手中倒也没多大用处。原本以为前任市令下台后,陈守义若是顺势上位,自己手里有他手书的抄本账簿一册,倒也堪称奇货可居。若是他跟前任一样对商户多加盘剥,关键时刻也可拿出来钳制一二。
可是,现在陈守义没能顺利当上市令的位子,继续把这份账簿抄本留在手头就毫无意义了。现在这位新任市令大人来要这份抄本,曹德裕也算是人老成精的人物了,不问就知道此人是拿去对付陈守义的。这本来倒没什么,相反若能因此跟这位市令大人结交一二,于兴隆粮行今后的发展,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好处。至少,有些情分在里头,以后这位市令大人的盘剥多少也得收敛一二吧。
可是这样一来,若是这份抄本摆上了台面,自己等人岂不也要牵涉其中?这官场争斗之事,曹德裕可不想卷入,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介商贾,在官场上筹码甚小,一个不好,就得成了某次争斗的牺牲品。
再三思虑之下,曹德裕仍是犹豫不决。
冯德茂见此模样,连忙砌辞打消他的顾虑:“柳大人要此抄本,只是想以之与陈守义核对以前的帐目,绝无将之呈上公堂的打算。”
曹德裕听冯德茂这么一说,心下却有几分不信,心说,你现在当然说得好听,可是一旦抄本到了你的手中,你若是要将之交公,我难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不成?
冯德茂知道光这么空口说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连忙表露自己跟柳冬的关系:“大掌柜的,在下荣幸,与柳大人还有那么一些亲戚关系。柳大人来深州城以前,就借住在在下老家冯家村攻读诗书,与我们家比邻而居。柳大人的义妹更是在下的侄女。”
其实,冯秋娘的爹冯七叔虽然与冯德茂是同族同宗的,辈分也一样,可是还是隔了几代的,并不是亲生或者是叔伯兄弟,顶多算是族里的兄弟吧。不过,冯德茂在曹德裕面前故意把两家的关系拉近了一些,好取信于曹德裕。
曹德裕听了,这才颜色稍霁。看来这位柳大人拿抄本过去,倒未必是有什么恶意。否则要是东窗事发了,第一个受牵连的人,必然是他这位族叔冯德茂,因为与陈守义接触之事是冯德茂一手操办的。官府若是查来了,自己大可来个一问三不知,将之悉数推到冯德茂自作主张的头上。到时候,官府顶多判自己一个御下不严的罪名,随便花几个钱就可以脱罪了。
不过,虽然吃官司的风险是消弭了,可这件事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呢。曹德裕已经认定,柳大人拿这抄本过去,十有八九是跟自己先前打着同样的算盘,打算以之挟制陈守义,而不是以之为证据,告发陈守义。这样的话,就算陈守义就范了,他仍然是市令署的吏员。到时候他若知道这本抄本是从自己手里流出去的,那还不恨自己入骨?以他市令署吏员的身份,时不时给自己的生意添一点乱子,也够自己头疼的。这样的话,一动还不如一静呢。反正自己完全可以推脱抄本已经毁掉了,柳大人就算将信将疑,也拿自己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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