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进章对京城中发生的这一切并不知晓,他正神情落寞的走在去南京的路上。自从离开北京后,仿佛和那里的一切断绝了联系,远离北京对他意味着远离权力中心,远离了荣辱得失,他感到了一阵失落,也许,他此刻还在留恋着北京的一切,毕竟他才刚刚熟悉了那里。
南京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走了大半月,李进章还在山东境内,这是因为他并不想立刻赶到南京去,那里对于他来意味着又一个新的开始,所以他观赏着沿途的风景,心里还隐隐抱有一丝希望,也许皇上会召他回去。
李进章的希望终于没有落空!这日,他从驿站中出来,正欲起程,忽然驿丞快步赶来,道:“周大人,京中有人来找您。”
李进章又惊又喜,终于有人来召他回京了!他忙问道:“人在哪里?快带我去!”
“就在驿站中,请大人跟我。”
李进章欣喜万分,恨不得立刻冲进去,但在他人面前还得保持一份官员的派头,于是点点头,跟在驿丞的后面,走了进去。
驿丞推开了门,李进章只见一个青年官员正在悠闲的喝着茶,心想莫非此人就是朝廷派来的吗?上前问道:“大人是京里来的吗?我给您见礼了。”
那官员忙放下手中的杯子,上下打量了李进章两眼,忽然眼中露出欣喜的神态,走上来,紧紧握住李进章的手道:“您就是周大人吗?父亲常常跟我提起您,今日才得相见,真是相见恨晚啊!”
李进章一愣,此人说自己和他父亲认识,自己却从未见过他,他是哪里冒出来的呢?他仔细端详了这个青年官员,忽然发现他和某人似乎有些相似,心中一动,失口道:“你父亲莫非是严兄?”
话说出口,才感到不妥,这青年跟自己年龄差不多,自己称他父亲为严兄,那不是赚了他便宜吗?忙改口道:“原来是严世兄啊?你父亲跟我提起过你的名字,没想到今日才见到你真人啊!”
这青年官员正是严世藩,他奉了严嵩之命,星夜赶到山东,找到李进章,有一件要事相商。严世藩此刻刚刚踏上仕途,正是春风得意,志气远大的时候,不过,李进章在他眼里还是和他父亲平起平坐的,于是颇为恭敬的说道:“不敢当,在下怎么敢当得起这样的称呼啊?周大人是皇上的亲信,前途无量,在下要多多向您学习呢!”
李进章知道这只是客套话,他这么远赶来绝非就为此,忙道:“严世兄太客气了,您找我有何要事啊?”
严世藩道:“自从大人离开京城,朝廷之中纷争不断,父亲本欲为您求情,怎奈自身难保,只有等待时机。现在朝中重又提起礼仪之争,皇上乾坤独断,力排众议,将您召回京城,虽然有人极力反对,但皇上非常坚决,我想不日圣旨就会到了。”
李进章压抑住内心的狂喜,暗想:“严世藩并不是来传旨的,难道他仅仅来传达这个消息吗?这对于严嵩来说,没有利益的事他不可能会做的。”
“那就多谢严世兄了,皇上如此器重,我自当粉身碎骨报答。”李进章表了忠心又降低声调说道,“严世兄此来肯定还有其他事吧?请直言,我洗耳恭听。”
严世藩犹豫了一下说道:“大人果然慧眼,一眼就看穿了严某此来另有用意。某正是奉了家父之命,与大人共商要事的。”
“既然皇上已下旨召我回京,为何不等我回到京城再说呢?难道是十万火急的事吗?”李进章已经猜到了严世藩要说些什么了。
“家父说了,皇上这次要大人回京,一定是要重用大人了,如果大人能够抓住机会,那些大臣即使再反对,也不会动摇皇上对您的宠信,因此,大人一定要有所准备才是。”
“你父亲的意思是再上书?”李进章试探着问道。
“对!皇上已经给了那些傲慢无礼的老臣一个下马威了,所以这次上书不会再像上次那样无功而返了。而且,皇上要您回京的深意,大人也应该知道。”
“这我自然明白,不过,严世兄如此性急的赶来,也未免太过露于痕迹了,我想朝中的那些老臣必有所察觉,他们一定会提防的。世兄还是快快回去,等我回到京城,自然会和令尊商议的。”
“是,是。周大人说的很对,在下这就赶回去,静候大人早日到京。”严世藩非常谦恭的说道。
把严世藩送走后,李进章陷入了沉思,严世藩此时赶来见他,报喜是次要的,让他上书才是主要的,严嵩是个做事考虑周全,不会轻易冒险的人,他既然知道派严世藩来会引起众人的疑心,但仍然这么做,说明朝中的局势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候了,而嘉靖此刻召回李进章,自然也表明了李进章在嘉靖心目中的地位,所以他必须来示好,毕竟在上次的风波中,他能自保也心有愧意,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如果回得晚了,还不如不回,李进章当机立断,决定抛掉一切琐碎的东西,轻装上车,返回京城。
李进章一路风尘仆仆终于又回到了阔别多日的北京,他抬头望望那似曾相识的天空,心里别有一番滋味,忍住将要流出的眼泪,对杜文冲说道:“咱们走吧。”
杜文冲一愣,说道:“请问公子,我们去哪里?”
李进章正要责怪他多此一问,忽然想起自己离京时,永淳公主已将府邸要了去,自己眼下竟然是一个无家可归之人!
他暗暗寻思,去哪里将就一夜呢?忽然抬头看到不远处一座精致的小楼,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仔细一看,那匾额上写着三个字“艳月楼”,心里一动,这不是如月小姐呆的地方吗?想起她对自己的情意,以及她和杨廷和那微妙的关系,他心里有了主意,于是微微一笑,指着“艳月楼”对杜文冲说道:“你和其他人自去寻个住处,将就一晚上,我自有地方可去,你们不用担心了。到了明天,一切自会解决的。”
杜文冲不敢多问,招呼其他人自行退下,李进章深深的吸了口气,走进了艳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