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氏先笑道:“才到额娘宫里请安,方知昨儿乃妹妹生辰,我这个作姐姐的,可真真是活打嘴了,竟连妹子生辰之日都不知。董嬷嬷,快把寿礼呈上来。”就见董嬷嬷托了一个纯金的盒子上前,躬身笑道:“请姑娘瞧瞧可还喜欢?”
董嬷嬷已如是说了,黛玉少不得就着她的手,轻启了盒盖,不想盒内放的,却是一对由子冈玉打成的镯子,一望便知价值不菲。她因推辞道:“姐姐,这礼物忒贵重了,妹妹委实不敢受。”须知这子冈玉乃与唐伯虎仕女图齐名的珍品,故她这般推辞。
“妹妹这话我可不爱听。”富察氏佯怒道,“镯子值钱还是咱们的姐妹之情值钱?况除了妹妹,依我说,竟没有人再配得上这镯子。”说罢对一旁的紫鹃道:“还不替你主子收了?”黛玉不好再推辞,只得示意紫鹃收了。
富察氏方笑道:“原该这样的。我与妹妹投缘,虽则相处时日不多,竟比自家的亲妹子还爱。前儿我还与你四哥说,若能与妹子日日厮守,同居同处,那可真真是天大的福气儿了。”那董嬷嬷亦笑道:“姑娘不知,福晋不独与爷儿说道,更是日日守着奴婢说,这会子奴婢的耳朵都起茧子了。”说得众人都忍不住发笑起来。
黛玉冰雪聪明,已然明了富察氏的言外之意,因一来人家并未明说,二来她一个女孩儿家,谈论这些终究不像,因假装未听懂,只笑道:“瞧姐姐说的,咱们姐妹要在一块儿,什么时候不能的?妹妹这会子虽身处宫中,亦算是在姐姐家中,可不就是‘同居’?姐姐又疼爱妹子,时常来瞧我,可不就是‘同处’?便是明儿妹妹家去了,彼此思念想见面了,亦不过大半个时辰的车程,仍算得同处的,姐姐你说是吧?”“妹妹这张小嘴儿,”富察氏楞了一楞,随即笑叹道,“真真巧得人怎么也爱不过来!”
随即拿话儿岔开道:“前儿妹妹到咱们家去,只住得区区一晚,我竟未曾带你到处逛逛,待皇阿玛龙体复原后,不拘怎样,妹妹定要再去住上一段儿才好。”董嬷嬷帮腔道:“咱们府里很有几处别致的地儿,姑娘明儿见了,管保爱得了不得,过会子家去后,奴婢便亲自监督人打扫一番,待姑娘去后,一切都是现成的。”
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黛玉实在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推辞了,正踌躇时,却见苏培盛领着几个小太监,忙忙的进来道:“姑娘,皇上传您呢。”见富察氏在场,他忙打了个千儿,笑道:“四福晋也在呢,奴才竟未瞧见。”又催黛玉道:“姑娘可要重新更衣?皇上催得紧,依奴才看,竟不必麻烦了,横竖日日都见的。”
富察氏听他如是说,只得向黛玉请辞道:“既是皇阿玛召见,妹妹竟赶紧过去吧,免得误了正事,才过来时,额娘吩咐我早些儿回永寿宫,这会子亦差不多了,明儿空了再来瞧你。”黛玉笑道:“真真对不住姐姐了。”又亲送她出了长春书屋,方与苏培盛往养心殿放心行去。
那苏培盛却不带着她去养心殿,而是绕着回廊走了一圈,复又转回长春书屋,黛玉方知其真实意图,因笑道:“今儿可真要谢谢苏公公了。”
苏培盛笑道:“姑娘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罢了,说来姑娘还得谢谢雪雁才是。”原来富察氏到来时,雪雁碰巧出了门子,及至回来,方知四福晋来了,到底不敢冒失闯出去,只立在屏风后面,等候黛玉的传唤。偏富察氏又说了那些话,她本是个再伶俐不过之人,又素来明了黛玉的心事,遂悄悄去找了苏培盛,如此这般一说,便有了方才那一幕。
因恐雍正传唤,苏培盛到底不敢久留,只吃了一钟茶便忙忙的去了,黛玉方嗔雪雁道:“就你能,还知道去搬苏公公作救兵。”又叹道:“今儿还能搬来苏公公作救兵,明儿又该搬谁来呢?”紫鹃亦叹道:“四福晋的意图,别说是姑娘,连我都瞧出几分了,明儿她再来,姑娘又该怎么样呢?”
雪雁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明儿回了王爷,让他去求皇上赐婚,到时候名分定了,看四福晋还来不来?”一席话说得黛玉红了脸,啐道:“就知道混说,明儿竟让紫鹃姐姐把你嘴缝了才好!”紫鹃听了,便作势要去拿针线,雪雁急了,上前扯着她,扭股儿糖似的只是厮缠,紫鹃扭她不过,不住向黛玉求救,偏她只抿着嘴笑,并不令二人止住。
少时便至掌灯时分了,饭毕后不久,黛玉一如往常般,到养心殿为雍正施针诊视了一番,方回屋歇息。思及白日里富察氏的话儿,又想起四月父母便会回扬州,黛玉便有些儿着急起来,是时候该向雍正请辞了。
宝亲王府,富察氏正向弘历诉说白日里黛玉的反应,罢了她笑道:“我这妹子当真聪明得紧,连我都些个招架不住。”弘历因道:“她真个不愿意来咱们家住?”富察氏嗔道:“当我哄你呢?也不瞧瞧,帮着丈夫谋其他女人的,满大清亦只我一个了。”说完正色道:“话说回来,那样的才貌人品,我竟舍不得她来咱们家了,没的白委屈了她。”
弘历笑道:“不知道多少女人想进我宝亲王府,那里就委屈她了?依我说,明儿你再让额娘去探探她的口风,一旦她有意,过几日我就去求皇阿玛赐婚。”自那一日见了她侃侃而谈时的自信和大方后,他便再忘不了她,他梦寐以求的女子,便是如她那般美貌与智慧并存!
这一日,黛玉正发愁怎么向雍正请辞,便有一个宫女进来道:“回姑娘,永寿宫梅珊姑姑来了,说是贵妃娘娘有请。”黛玉一听,不免更加烦恼,待要不去,又恐熹贵妃没脸,说不得更衣梳妆,与来人一道去了。
一时来至永寿宫,黛玉行礼请安毕后,熹贵妃便赐了座,与她说道起来,这熹贵妃她是见过几次的,面相并不极美,但看起来慈眉善目、气质高雅。她拐弯抹角的说了一大堆话,大意不过与昨儿富察氏所说相差无几,黛玉心里越发恼怒弘历,先是命妻子出马,见不成了,又让其额娘出马,真真没有个消停的时候!所幸熹贵妃打理后宫,原就事多,很快便有内务府的人来回发放月钱的事,黛玉方得空儿脱了身。
回至长春书屋,便见弘晓已侯在厅里,见黛玉自外间来,因问她那里去了?她叹道:“熹贵妃娘娘有事儿召见。”她到底不愿将此事告诉他,免得让他亦跟着烦恼。
事实上,弘晓已然知晓此事,才刚黛玉回来之前,雪雁已将事情悉数说与他。他素来尊重她的意愿,见她不愿亲口说与他知道,他便不赶着问,只暗自忖度,到底如何做,方能圆满的解决此事?且既不能让弘历没脸,又不能让黛玉烦恼?
忽听黛玉道:“这会子已是出三月,说话间我父母便会回扬州,我想着是时候向皇上请辞了。明儿回至外祖母家,收拾东西、各处辞行这些个琐事,至少需要几日功夫。而从京城至扬州,不拘走水路亦或陆路,到底少不了一月功夫,待到家时,指不定与爹爹妈妈一同到家。咱们一家,到底可以团聚了!”
弘晓回过神来,心里已然有了主意,因笑道:“这阵儿忙得了不得,竟差点忘了此事。我瞧着皇伯父龙体已恢复得差不多,依我说,明儿竟去请辞,横竖我阿玛亦会至扬州,过几日咱们便一道出发,你瞧着可好?”黛玉自是心中称愿,点头笑道:“既如此,明儿咱们便去向皇上请辞吧。”
且说黛玉与弘晓商议好了向雍正请辞,故次日早朝过后,二人便相跟着到得养心殿。彼时雍正凑巧无事,行礼问安毕后,黛玉因道:“回皇上,黛玉进宫已一月有余,眼见皇上龙体康复如初,故这会子特向皇上请辞。一来家中外祖母姊妹们记挂,二来年前已得到父母的信儿,说是四月便回至扬州。算来咱们一家已分离四载有余,心里着实记挂,故欲尽快赶回扬州,一家团圆,还请皇上明鉴!”
雍正听罢,不由叹道:“年前朕也得了十三弟的信儿,说来可怜,便是贵为天子和亲王又如何?咱们兄弟竟连见上一面,亦是奢望。”弘晓忙道:“眼下海清何晏、四海升平,皇伯父大可效法皇玛法,微服南巡一番,既可考察民情,又可借机与阿玛相会,您瞧着可好?”
“南巡?”雍正苦笑道,“谈何容易?朕倒是真想好生歇息一番,到底西南蛮夷仍未彻底驯服,时刻图谋复辟,就在几日前,贵州古州﹑台拱地区的苗民上层们,鼓动老百姓发动叛乱,这会子正与将士们胶着呢……”说罢大手一挥,笑道:“罢了,今儿不谈这些个烦心之事。黛丫头既要走,朕也不留你,但只让秀亭与你一道回扬州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