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红影黛姿潇湘月
571100000026

第26章

那王夫人想的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黛玉作了自己的儿媳妇,生得妖妖娆娆便罢了,还一身的病痛不断,一看便知不是有寿的,还清高孤傲的紧,日日对着宝玉使小性儿,那里及得上宝丫头的随分从时、合宜得体?尤其要紧的是,那丫头是老太太的心头肉,但凡老太太喜欢的人和事,她都不由自主的排斥和厌恶,比如宝玉屋里的丫头晴雯,她早晚会撵了她出去。当然,当务之急还是,如何让宝玉改变心思,进而与宝丫头结合,所幸这会子二人都还小,还有足够的时间让她好生筹谋。

听风轩里,黛玉倒不怎么在意此事,她自幼与宝玉一同长大,自是知道他的禀性,最是喜欢漂亮清俊女子,时常挂在嘴边的话便是“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是以他的屋子里,皆是些水秀俏丽的女子。除却这些,他还一见姐姐便忘了妹妹,这会子只是一时迷了心智,过几日便无事的。

黛玉的猜测没有错,几日后,宝玉已复原如初,迎春姊妹用此事笑话他,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不住拿眼瞧黛玉,见她仍是一如从前,并不为此生气,他方放下心来,又日日早出晚归到学里去,引得众人都夸他进益了,那里知道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一日,黛玉刚起身不久,便见凤姐儿笑意盈盈进来了,她忙笑道:“你这个大忙人,这会子竟有空到我这里逛?”凤姐儿笑道:“昨儿珍大嫂子来,请我今日过去逛逛,我想着日日操劳的,遂诸事推与平儿,过去散淡散淡。因想来约你一道过去。”

黛玉道:“莲姐姐这会子身上不好,我想在家陪她说话解闷儿。”凤姐道:“莲妹妹病了?就该遣个人来回我,请个大夫来瞧瞧才是。”一面说一面往英莲住的西厢房行去,因着与黛玉交好,英莲又着实惹人疼,凤姐儿这会子看她如黛玉不差什么。

英莲见两人进来,忙强撑着靠起来,笑道:“凤姐姐多早晚来的?”凤姐儿一径到她床头坐了,笑道:“缘何病了也不来回我?我这就派人请大夫去。”“姐姐敢情糊涂了,竟忘了妹妹原比那些个大夫更强上几分?况这算哪门子病?横竖月月都得的。”她笑道。

凤姐儿方会意过来,道:“真真是急糊涂了。”三人说笑了一会子,黛玉便催着她过东府去,英莲因问何事,她大概说了,英莲便道:“依我说,妹妹竟与凤姐姐一道去了才是,说话间宝姑娘便来了,若见你不在家,她自会家去,我也清净些儿。”虽则宝钗是她名义上的姐姐,她到底不惯唤她“姐姐”,私底下仍是唤“宝姑娘”。

“这宝妹妹是因什么只管来?”凤姐儿奇道,“日日在老太太屋里都见面的。”

黛玉并不答话,一旁的雪雁听了,冷哼一声,道:“她一心想着攀上怡王府,自是恨不能时时与姑娘在一块儿。”黛玉忙瞅她说道:“越大越没规矩,这般背后嚼人舌子,与府里那些个混账婆子有何差别?”她方厥着嘴出去了。

正待再说,外面小丫头叫:“宝姑娘来了。”凤姐儿忙示意紫鹃接出去,又拉了黛玉自后院出去,至二门外坐车去往东府。

一时进了宁府,早有尤氏与秦氏带了姬妾丫鬟迎出来,见了黛玉,更是意外之喜,忙忙迎至上房归坐。一时丫头献茶毕了,凤姐儿笑道:“你们请我来作什么?有什么好东西要孝敬的,只命人送过去便罢了,我这会子正忙呢。”那尤氏与凤姐儿每常见了面,必是要嘲笑一番的,并不见怪,笑骂道:“我把你乖的,说得忘了自己是谁!”一面招呼人进来摆酒果,一面又道:“我这会子还有事,让媳妇儿陪着你们玩笑罢。”说罢告罪而去。

秦氏方笑道:“原是我想请婶子过来说说话儿,不想林姑姑亦来了,真真是喜煞我。”又请二人至她屋里说话,她自在前方带路。少时便来至秦氏房中。刚至房门,便有一股细细的甜香袭来,入房向壁上看时,有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两边有宋学士秦太虚写的一副对联,其联云: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再看屋内成设,更是精巧之极,闻所未闻。黛玉心里暗叹:“果然有皇室后人的体统气派!”

一时丫头献了茶来,秦氏亲捧与二人,笑道:“这是今春才上贡的顶尖碧螺春,尝尝吃着可好?”黛玉抿了一口,赞道:“果真甘醇芳香不已,不愧为上贡的极品!”秦氏因道:“你既喜欢,回头我遣丫头与你送两罐儿。”凤姐儿道:“我吃着却极淡,竟不如我平日里吃的。”

黛玉戏谑道:“好茶皆是如此,入口虽淡,却是满口余香。人人都说你没有不经过没有不见过的,这会子可是活打嘴了。”

秦氏冷笑道:“若说婶子没见过,倒也说得过去,她原不识字,自不知茶还有这么多门道,偏那自诩见多识广的‘皇商’千金,也是满嘴的混说。”

二人听这话有机锋,因问何事,秦氏恨恨道:“也不知那宝姑娘哪根筋搭错了,隔三差五只管来,偏又不说正事儿,只一味的说些好听的话,因着不待见他,那日我只命丫头泡了家常的茶来,偏她不住的赞好茶,真真烦得我了不得,恨不能一棍子打出去!”

凤姐儿好笑道:“偏巧你二人竟被同一个人烦上了,真真好玩得紧。”秦氏因拿眼瞧黛玉,黛玉无奈道:“确有其事,咱们是同病相怜了。”

且说秦氏、凤姐儿并黛玉正聚在秦氏屋里说笑,因说到二人皆被宝钗烦得了不得,凤姐儿问道:“这情形多早晚开始的?”黛玉苦笑道:“姐姐不是不知道,自打她来了,我那里何曾消停过?”

秦氏笑道:“如此说来,我竟比林姑姑幸运许多,她来我这里,是自打这次我家去回来后的事。林姑姑倒也好气性儿,换作是我被她如此叨扰,断不能忍耐到今日。”

听得秦氏如此说,黛玉一下子明白了宝钗的意图,淡淡一笑,向她道:“我算是明白了,宝姐姐之所以这般殷勤对待你我,果真是有所图谋的。那日福晋寿宴,咱们竟坐了首席……”话音未落,秦氏打断她道:“她见十三婶儿看重咱们,自是以为能借由我们,得到她的亲睐,继而攀上高枝儿!哼,想得倒是挺美。”黛玉她并不背着凤姐儿,便明白过来凤姐儿亦是知道她真正身份的。

凤姐儿方明白过来,冷笑道:“敢情儿宝二奶奶的位子,已不能满足她的胃口了,我说呢,这几日竟不曾见她挂那块破金锁儿,原是想上高台盘了!可怜太太还百般看重她,不想人家已然瞧不上小小的荣国公府了。”

话音刚落,便见秦氏的丫头瑞珠进来道:“奶奶,林大娘来了。”三人方止住话头。少时便见林之孝家的进来了,先与秦氏行礼:“见过主子。”又见凤姐儿黛玉也在,因笑道:“二奶奶与林姑娘也在呢。”凤姐儿忙起身笑道:“林大娘一向好?怎不到我那里逛逛?”贾府风俗,凡年高伏侍过父母长辈的家人,比年轻的主子还要有体面,所以凤姐儿才如此客气,况这林家原是秦氏生父赐予贾府的,自是常人比不得的。

寒暄了几句,凤姐儿与黛玉便要告辞,秦氏笑道:“婶子和林姑姑竟不用回避,这里并没有外人。况我这会子唤林大娘来,原是她有事儿求婶子。”二人复又坐下,因问何事,林之孝家的笑道:“不瞒二奶奶,我有个丫头,今年十七岁了,这会子分在宝二爷屋里。奶奶是知道的,宝二爷屋里的姑娘们,那一个是省事儿的?我原不承望她有什么造化,只想着跟着主子们长些见识,现下看来亦不能了,虽求了主子,偏主子让我自己求二奶奶,我就豁出去这张捞脸了。不拘那一房缺人的,二奶奶竟让她去吧。”

凤姐儿笑道:“我以为多大个事呢!我房里正缺个丫头,不如让她跟了我罢。”林之孝家的大喜道:“跟着奶奶,她亦能也学些眉眼高低、出入上下,大小的事也得见识见识。,可真真是好造化了。”凤姐儿道:“明儿我先与宝玉说了,再叫了她来使唤,大娘瞧着可好?”

一时计议定了,林之孝家的方喜敦敦的告罪出去,三人又闲话儿了一会子,又一道用了饭,黛玉与凤姐儿方坐车回了荣府。自此以后,三人时常聚在一起玩笑,渐渐成了莫逆,这些皆为后话了。

当下已是腊月二十日,离年日近,两府皆忙着治办年事,各处都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至腊月二十九日,万事具备,贾珍作为族长,领着各房爷们祭了祖宗,放了赏钱。次日阖府上下聚集吃合欢宴,男东女西归坐,献屠苏酒,合欢汤,吉祥果,如意糕毕,又放了几个时辰的烟花,方各自归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