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红影黛姿潇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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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在家庙呆了几日,看着所有的人都有事可做,惟独我是个最无用的,自尊心甚强的我,连一身衣物未带,独自离了那里,开始了我的漂泊流浪生涯。

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到得金陵的,我只记得饿极了的自己,昏倒在了一座寺庙的门口。好心的方丈收留了我,自此我便成了寺里的一名小沙弥。

剃了度的我,心心念念犹不能忘记林妹妹,日日在菩萨面前,求她保佑我能在有生之年再得以见她一面。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在四月的一个夜间,在金陵的河畔见到了林妹妹,那一刻,我心里的欣喜,是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得出来的!

我婉拒了她要我与他们一道走的好意,继续留在了寺里,因为这一段时间以来的经历,已经让我明天,每日里吃斋念佛、清心寡欲的生活,才是最适合与我这个闲人的!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当她扑到我面前,以自己单薄纤弱的肉身,为我挡住那夺命的几箭时,我心里的震惊和疼痛!

看着她那样浑身是血、人事不省的瘫在我的怀里,我的心跳几乎瞬间便静止了,手脚麻木哆嗦得都不像是自己的了,身上的伤口更是没有丝毫痛感,若非有她母亲和表妹的提醒,我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的我,在她们的带领下,下意识便往怡亲王福晋的院子冲去,我知道眼下只有她,才能救得回她的性命了。

她的伤势,让以医术、才学和美貌闻名于天下的怡亲王福晋乍见之下,都不由急白了脸色,急红了眼圈,我心里越发没有底儿了,毕竟她的伤势是那般重,连我这样孔武有力的大男人,都不一定承受得住,何况她那样一个弱女子呢?

莲儿,你真的好傻!让傅恒我如何承受得起你如此的深情厚义呢?我的心里被恐慌和自责填满,倘若她有个什么好歹,可让我怎么样呢?

我顾不得礼仪道德,顾不得冒犯亵渎了她,一心想要留在内室照顾她,却被怡王福晋百般拿话来推脱了,我恐影响到她施救,只能先退了出去,却也抵死不答应先包扎自己的伤口,她在里面命悬一线,我虽帮不上什么忙,与她一快儿疼痛,却还是做得到的。

少时,里面便传来了她的惨叫声和丫头们的啜泣声,我心如刀绞之下,开始失去理智的砸起门来,才刚我就不该出来,该一直守在她身边的,至少,至少还能给她一些儿勇气和力量!

我的砸门声唤得怡王福晋出来了,却是劝我冷静一点子,她却不想想,如此紧要关头,我又怎么能冷静得下来呢?

我质问她为何不用“麻沸散”之类的药物,来减轻她的痛苦,一贯细声细气的她,都不由失了态,向我吼道:“姐姐的状况很不好,倘这会子用了麻药,一多半儿就再无醒转的机会了,你当我忍心见她那么痛苦吗?”

我的脑子霎时便“嗡嗡”作响起来,“一多半儿再无醒转的机会”这句话,彻底将我吓住了!

想着才初遇时,她那如小鹿般受惊过度的眼神和欲语还羞的樱唇,还有和她共骑一马时,从她秀发里散发出来的淡淡馨香,都让我深深的迷醉,这些都是我二十多年生命里的第一次,是我的福晋和侍妾们所没有给过我的特别感觉。

可是我也知道,我们之间是没有多大可能的,她的身份不允许她嫁与我做妾,我也舍不得让她屈居人下,我们两个,因着相见恨晚,此生只能是擦身而过了——是以我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尽量迫使自己不要去想她,渐渐我真以为自己已忘了她。

很快我便知道,人的心要真思念一个人,又岂是想要压抑,便能压抑得了的?

在赴苗疆平叛临出发前的十里坡长亭里,她的突然出现,让我那颗以为已淡忘了她的心,复又热络火热起来。感谢林姑娘为我们制造了独处的机会,让我得以和她攀谈了一会子,也初步了解了她的人品和行事作风。

我正谈得忘情之时,就有亲兵来催该去前面喝壮行酒了,没奈何,我只能依依不舍的出了大帐。

苗疆的叛乱并无我们想象的那般严重,却也是问题多多、纷乱不已,我们直忙了两个多月,方渐渐有了一点子头绪。白日里还好,一忙起来,我亦腾不出多余的精神去想其他人和事,但只一到夜深人静时,我的心总是被刻骨的思念所填满,她现在好吗?心情还舒畅吗?有没有同样在惦记我?

好在怡王爷那里,三天两头便可收到京城林姑娘的来信,每每让我能从侧面知道她的消息,也算是聊胜于无了。

眨眼又是两月过去了,苗疆这边一应大事已是妥妥帖帖,只余下些微细节罢了,怡王爷便说要先回京去,我很能理解他的心情,毕竟几月未见心上人,心里的思念用蚀骨来形容,只怕亦不为过。

我虽然亦是归心似箭,到底不敢比怡亲王,况一来到底不放心那面的情况,二来不久前,京城才传了信儿过来,说是再过一阵儿,皇上便要亲奉先皇梓宫去泰陵安置,是以我与鄂大人便留了下来。

辗转回至京城,已是大半年光景儿过去了。期间京城发生了许多大小的变化,首要的便是宁国府长媳、亦即理亲王弘皙那个从小流落在外的妹子的逝世,这也拉开了皇上和他正式宣战的大幕。

我才歇息了不到两月,正寻思着如何能找机会见着她一面,那怕是仅仅是从旁瞧她一眼也好时,京城就传开了她姐妹二人跟随宁荣二府的人,去在往城外的清虚馆打樵回来的途中,所乘的马车坠落悬崖、生死未卜的消息。

心急如焚的我,也顾不得避嫌了,领着自己最精锐的三十名亲兵,便开始山上山下、仔仔细细的搜索起来。

我本系武将出身,在外行军打仗多次,自是知道,倘山脚下不见人,一多半儿的被半山上的树枝或伸出来的石棱挂住了,而这些,定然是怡王爷和林大人想象不到的。

果然在第三日上,我在半山腰一棵大树下,找到了浑身伤痕、昏迷不醒、狼狈不堪的她。

乍见她的惨样儿,我的心登时便针扎一般疼痛起来,那种疼痛,较之以往我自己打仗时所受的更重的创伤,犹要疼上几分,我终于知道,感同身受是何种滋味儿了!

将她安全交到林夫人和林姑娘手里,确信在林姑娘的治疗和照顾下,她一定不会有事儿后,我终于架不住这几日的劳累、紧张和恐惧,昏睡在了自家的马车里。

好容易我清醒过来,便闻得亲随说她已脱离了生命危险,我自是喜之不禁,忙命他去库房取了先前皇上才赏下的千年人参和灵芝送过林府去,她身子还很虚,有这两样儿上佳的补品补身子,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乾隆二十年,海清何晏,四海升平!大清朝在乾隆皇帝的治理下,进入封建王朝最后一个盛世——康乾盛世的鼎盛时期!

这一日,却是腊月二十日了,离除夕夜日近。

紫禁城延禧宫内,令贵妃正亲自指挥着宫女太监们,摆放家私,妆点房屋,打点茶水点心,端的是忙到了十分去。

一旁她的贴身宫女腊梅和冬梅都笑道:“娘娘也真是,这些个小事儿,也需要劳动您?交给奴婢们来办就是了。”她二人是令贵妃从娘家里带进宫来的,跟她足足有三十余载了,自然不比寻常的执事姑姑们,尤其富察皇后驾崩后,乾隆便命了令贵妃襄理六宫之事,她二人更是成了宫中众人巴结的对象。

令贵妃笑嗔道:“两个丫头就只会说,怎么不见你们行动?罢了,你们的心意,本宫还能不明白?但只今儿来的人不比他人,少不得要本宫亲自监督着,才能放心。”

腊梅忙接道:“奴婢们都知道,所以才会只嘴上说说的,这紫禁城里谁不知道,每年的腊月二十日,对咱们娘娘来讲,都是大日子?不为别的,就为怡王福晋、您结拜的妹子要来,奴婢说得可对?”

令贵妃正要说话,就见一个小宫女忙忙进来,跪下道:“回娘娘,才刚西华门那边来报,怡王福晋已进宫来了,这会子正往咱们延禧宫来呢。”

“既如此,腊梅,你赶紧带人一路接过去,冬梅,你赶紧去小厨房吩咐,少滚滚的茶来,点心也要热热的。”令贵妃听小宫女说完,便开始有条有理的下起命令来。

待大伙儿都领命去了之后,她才扶了一个嬷嬷,回内殿重新梳洗装扮去了。

腊梅带着十来个宫女太监,才接到延禧宫外不远的影壁前时,就见怡王福晋的车驾缓缓驶了过来——乾隆特旨,怡王福晋的车驾可以随意进出紫禁城的任何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