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红影黛姿潇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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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接下来省亲的繁华景象,我统统选择视而不见,只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似在观看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省亲后不久,娘娘便命她宫里的夏太监出来传旨,命咱们全家男女老少都去往城外的清虚观打醮,我不耐烦凑这些个热闹,兼之天气实在热得慌,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脱了,只待在家里与袭人几个狎玩。

却不想,至第三日上,就有人传回消息,说是林妹妹的马车在回来的途中出事儿了,所幸有她的丫头雪雁拼死护着,她才不至于跌落悬崖——我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喜欢和感激起雪雁来,以往她一直对我不假辞色,每每因我欲亲近林妹妹而对我出言不逊或者干脆拒之门外,我对她除过几分不喜,还有几分不知名的畏惧之情。

林妹妹幸免于难,莲妹妹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据说她跌落到百余丈高的山崖底下去了,这会子还生死未卜,哎,不知林妹妹会伤心成什么样儿呢?她本就受了伤,又怎么承受得了如此的打击呢?

心急如焚的我,自然满心要赶去林府探望林妹妹一番,不想却被太太百般阻拦了,说我一个外男,怎好冒昧去探望?太太不独阻拦了我,连凤姐姐和二姐姐几个,亦被她以“林府这会子必定人仰马翻,何苦去与他们添乱”为由阻止了,没奈何,同样儿焦急的我们,只得在心里祈祷她姊妹两个都能平安无事。

所幸莲妹妹到底被人寻了回来,即便受伤颇深,到底捡回一条性命,我心里霎时松了一口长气,至少林妹妹可以不会太过伤心了。只要她过得好,她能日日开心,我也就心满意足了,于是我继续开始了自己胡天胡地的生活,反正老爷不在家,老太太与太太是再不会为这些个小事儿说我的。

我醉生梦死的生活并未持续多久,金钏儿带来的消息,让我彻底寒了心,冷了情!

原来林妹妹此番会出此意外,实在不是天灾,却是人为,而那行凶之人,正是被满园子丫头婆子交口称赞、“宽厚大方”的宝姐姐!还未出嫁的她,俨然已变成一颗黯淡丑陋的鱼眼珠子了。

事发之后,她和我那成日家吃斋念佛的母亲两个,转眼便想出了让莺儿来作替死鬼儿的妙法,逼得上门兴师问罪的林姑妈和林妹妹母女无功而返,实在是阴险歹毒至极。

如果说此前我还对母亲抱有最后一线希望和热爱,那么这件事儿以后,我连想着自己是从她肚子里蹦出来的,便觉得无比的恶心和无比的伤心,母子之情,至此算是破裂成碎片了!

我一直想不明白,我那所谓的母亲,缘何会被宝姐姐那样一个工于心计的女子那般言听计从,我更想不明白我那聪明的大姐姐,会采纳了她姑侄两个的建议,硬逼林妹妹姊妹两个进了宫。

这一举动,直接导致了林妹妹的快速出阁。初一闻得这个消息时,我那已麻木的心,仍是有几分隐隐作痛,只是,我又该以什么资格、什么身份来心痛呢?

太太忽然开始冷落起宝姐姐母女来,连带府里的下人都对她们没有好脸子,素来以端庄贤淑著称的宝姐姐,开始频频往我屋里跑,更变着法子的笼络袭人晴雯几个。

我乐得看小丑表演,并不出言制止她们,横竖这屋里所有的人,在我心里都不值一提,包括自以为我很宠爱她自己的袭人,当初她背地里与太太说林妹妹坏话的事儿,我早已知晓得一清二楚,之所以留她到现在,不过是后面有大用处罢了。

其实我是一个很懦弱很无用的人,早已习惯了这样锦衣玉食的生活,既没有一技之长,更吃不得苦下不得力,果真离开了,不出几日功夫,一多半儿会饿死在大街上,因此即便心里再恨这个家、再恨这个家里的人,我仍然没有生出过要离开的念头。

我能做的,不过是变着法子的糟践自己、糟践这个大家的名声罢了。

花天酒地了这么长的时间,我早已知道房事过度,会损坏自己的身体,而荣国公府宝二爷“纵欲过度”的消息,一旦传到外面儿去,会产生什么样儿的后果,是不言而喻的。我自己的身体损坏了不要紧,只要能伤到太太的心,伤到这个大家的颜面,我是在所不惜的。

比较让我难堪的是,老太太竟然将林妹妹请了来,亲自与我诊视。原本我不愿让太医诊视,就是知道一旦诊出真实情况来,老太太她们一定会用尽一切法子,将此事遮掩过去,是以我再四不让太医瞧,以期她们能寻一个市井上的大夫来。市井上的大夫毕竟不若太医院的太医们口风那么紧,一多半儿会将此事传得人尽皆知,到时候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林妹妹自然诊出了我到底是何病侯,老太太和太太都气得了不得,当下便命人将袭人关了起来,并指了晴雯做我怡红院的大丫鬟,我挺无所谓的,反正这些事都与我无关。

果然不出我所料,老太太她们想法将此事遮掩住了,府里的下人明里暗里都不敢再提及此事。我未能达到目的,自然心有不甘,遂哭闹个不休,硬要让袭人回来继续服侍,不然就不吃药汁子,老太太拗不过我,少不得含恨命她回来了。

第二日,我命袭人想法,将这件事传到外面去,她先还再四不肯,得到我以后会一直待她好的诺言后,她便欣然应了此事。

她是如何将此事传出去的,我自然不得而知,我所能知道的,就是几日后,这件事儿已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那些以往有意要将女儿许配与我的高门大户们,现在是避之不急了。我心里止不住冷笑,这辈子我终于可以不必娶一个宝姐姐那样的“伪淑女”了。

我还是高兴得太早了,老太太和太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定下了我和宝姐姐的亲事,我最厌恶鄙弃的“金玉姻缘”,到底还是成为既定事实了。

这一年的腊月二十八日,我与宝姐姐拜了堂成了亲,正式成为一对夫妇。

洞房花烛夜,我没有碰她,而是三言两语表明了我的立场:此生我永不碰她一次,而她则永远不会被我休离。她不过略沉吟了一会,便应下了此事。是夜,她睡在床上,我睡在一旁的榻上,相安无事。

为了能将管家大权悉数抓到手里,她与我谈条件,说她要假装有孕,让我配合她,我不置可否,算是默许了此事。横竖她是太太一心喜欢和中意的宝二奶奶,眼下好容易得偿所愿,就让她们姑侄婆媳斗个天翻地覆吧!

一段时间过后,我屋里的晴雯莫名不见了,我心里自是又惊又奇,她还是比较得我意儿的,不独因为她生得好,还因为她的眉眼,依稀有几分林妹妹的影子。我正打算命茗烟儿,领着我的小厮们到处找寻她一番去时,宝姐姐假孕的事儿东窗事发了。

揭穿她丑行的不是别个,正是林妹妹与云妹妹她们几个。不用说我也知道,被宝姐姐无孔不入的算计逼急了的她们,这下儿是要来个彻底的大反击了。

众目睽睽之下,宝姐姐到底承认了此事,却也气得大病初愈的老太太,当场中了风,本就乱作一团的府里,这下儿越发乱得不堪了。

老太太的突然中风,让大老爷一房与老爷一房的财产之争,一下子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原本有大姐姐在宫里作娘娘,我们一房是绝对不至于占下风的,可是她却于不久前,随圣驾出游蒙古时,忽得疾病薨逝了,这样一来,太太便没了与大老爷争夺的筹码了,毕竟他是长子,又袭了爵的,而我们只是二房。

府里每个人都为老太太的体己急红了眼,一个个儿都成了乌眼鸡,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躺在病榻上的老太太,是何等的伤心和凄凉,只除了我。

我虽然恨这府里的每一个人,对老太太却是法子肺腑热爱的,毕竟她待我历来都是全心全意的,只有她对我的爱,才是最无私最宽广的!

财产之争还未见分晓,奉旨抄家的人来了,老太太当初气绝身亡,其余的人,不论男女老少、主子奴才,都被官兵用铁链子锁着,分别押到了刑部大牢和狱神庙关起来。

我在刑部大牢,度过了自己自出身以来,最凄惶最贫苦最难熬的一段时光,彼时我才知道,富贵荣华果然是个好东西,怪道家里的人都削尖了脑袋想要得到这些东西!

判决很快下来了,我和琮哥儿兰儿几个,因年纪尚小,又未参与到父兄们的不法行为中去,竟被无罪释放了。

出狱后是我,失去了以往的一切,惟独得到了一个贱民的身份!

我没有一技之长,又吃不得苦,很快便在大街上饿得奄奄一息了,若非有本家侄子芸儿将我带到家庙去安置,我指不定真的要暴尸大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