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红影黛姿潇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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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较之以往的富态贵气,此时她的双目已深深凹陷下去,脸亦瘦了不少,越发显得满脸的皱纹树皮一般。

黛玉见她如此模样,不由有些儿心酸起来,不拘怎样,她到底跟在她身边五年,绝大多数时候亦是疼她爱她的!想到这里,她几乎就要心软起来,倘被她知道宝钗假孕一事,不定气成什么模样呢?

但随即她又想起三春姊妹和湘云,以及已故的英莲,都受过宝钗的暗算,倘此次不当众拆穿她的诡计,如何解得了大伙儿心中之气呢?而贾母受她蒙蔽,亦不能保证明里暗里不受算计,王夫人又与她是一伙儿的,这婆媳俩钻在一块儿,只怕又要生出许多事端,倒不如趁此机会,让她婆媳反目,也算是变相的保护贾母吧。

当下计议定后,黛玉立时换上一副笑脸,与贾母说笑起来,惜春湘云几个亦依先前的计划,百般捡好话来说,很快便逗得贾母喜笑颜开起来。

这时邢夫人一干人等亦进来了,王夫人虽红肿着脸子,面色倒还平和,显然才刚已在众人的劝慰下,认识到利害关系了,便是心内委屈气恼,亦不敢再表漏分毫了。

说着黛玉话锋一转,笑对贾母道:“前儿我听人说宝二嫂子有喜了,真真可喜可贺,外祖母眼见又要作曾祖母了。”

贾母越发喜悦,道:“可不是,能亲眼瞧着你和宝玉媳妇都添个哥儿,那时我才喜欢呢。”

黛玉等的就是这句话,因悄悄与湘云使了个颜色,就见她笑着接道:“我先多一句嘴,与老祖宗说个好消息罢,林姐姐肚里的孩子,已经她自个儿确定,管保是个哥儿无疑了,只不知宝姐姐的肚子,可怎么样呢?”

“可是真的?”贾母大喜,道:“眼下就能确定是男是女了?”

湘云娇憨一笑,道:“老祖宗可真真是忘性儿大了,竟赶不上云儿了?满京城谁人不知,林姐姐的医术冠绝天下,有什么是她诊不出来的?依我说,竟让林姐姐与宝姐姐探探脉,咱们也好跟着喜欢喜欢。”

这下不独贾母,连王夫人都好似忘了才刚自己遭受的耻辱,已然听住了,随即她忙上前拉了湘云的手,急急道:“大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瞧太太这话儿说得,”湘云强忍着心内的恶心,笑道:“在座都是我的长辈姊妹们,我敢是不怕雷打,竟敢说谎唬人了?”

王夫人方信以为真,便欲回头拉宝钗过来黛玉瞧。

宝钗此时是心急如焚,却仍是微笑道:“我倒觉得,只要是自己的孩儿,不拘哥儿姐儿都好,犯不着提前知晓,不然岂不失去了到时瓜熟蒂落那一瞬间的惊喜和感动了?”说话的同时,她已在思索脱身的计谋了,然左思右想,她脑子里却仍是一片空白。

她这番话虽则说得是滴水不漏又合情合理,然对于一心求孙的贾母和王夫人来讲,既然有机会早些儿知道未来孙子的性别,自然不肯放过的,因异口同声道:“很不必,就这会子瞧过罢。”一面命鸳鸯几个扶了她至黛玉对面的椅子上坐好。

众目睽睽之下,宝钗便是再揪心,亦只能伸出手腕儿了,探脉的结果不言而喻,黛玉坐实了晴雯的话,方转头与贾母道:“外祖母和二太太是想听真话儿,还是假话儿?”

二人点头如捣蒜,道:“真话,自然是真话!”

黛玉点了点头,接道:“既然想听真话,我也不瞒你们了。”说罢一字一顿道:“宝姐姐她,压根儿就没有怀孕!”

她的话,如平地一声雷,直炸得除过探春几个之外的满屋子人,都晕头转向起来,惟独宝玉一脸的冷淡,好像此事与他并无丝毫相干。

半日王夫人方先回过神来,只心里到底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因喃喃道:“几个太医会诊过的,怎么可能没有呢?孩子又到那里去了呢?”

说着便行至宝钗面前,欲掀起她的衣衫瞧个分明,跟着她便被宝钗重重的推了一把,狠狠的摔倒在地,随即见见宝钗伸手在怀里,掏出一只小巧的棉布袋,扔到她脸上。

趴在地上的王夫人,捧着那个小布袋,如被抽去了主心骨一般,似是在自语,又似是在指责宝钗:“枉我那般看重于你,把诺大个家业交由你来打理,你倒敢假装有孕,来欺骗于我,真真良心被狗吃了吗?”

事已至此,宝钗知道自己已无回头之路,因冷笑着接道:“你看重我?你心里怎么想的,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诺大个家业我打理?若非我假装有孕,那里轮得到我?今儿咱们就索性闹开了,大家赚不成!”她当初与宝玉是有过约定的,此生他永不碰她一次,而他则永不休弃他,是以她才敢这么有恃无恐。

王夫人正要说话,就见榻上的贾母“咚”的一声翻滚到地上,跟着嘴唇一歪,面孔亦跟着扭曲起来,随后便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众人都唬了一大跳,也顾不得指责宝钗了,都围上前七手八脚欲扶贾母,还是黛玉冷静,下令众人散开,取出一枚银针便往她鼻下扎去,很快便见她醒转过来,却是口中涎水直流,身体不住抽搐,连话都抖不利索——这些皆是中风的症状!

煊赫了一世的荣国府贾老太君,就这样儿被不肖子孙,生生气得中风了!

且说贾母闻得宝钗假孕一事,气急之下,竟中了风,直唬得满屋子人都乱作一团,惟独宝钗在一旁冷笑不已,而袭人则在一旁抚着宝玉的胸口,不住与他揉搓,后者则是一脸受用的样儿。至于王夫人,彼时她仍趴在地上,拿着那个小布袋,不住喃喃的说着。

其余人未瞧见他主仆两个这般模样,一旁的雪雁倒是瞧了个分明,对他两个更是添了几分厌恶之情。脑子一转,她已然有了主意,因几步上前,当着宝钗的面儿,用假意小声儿,实则刚好够她听得见的声音与袭人道:“袭人姐姐,若非你与我通风报信,今儿福晋她们亦不能如此胸有成竹,明儿你的好处,自然是少不了的。”

袭人先还是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及至瞧见宝钗用怨毒的目光直直盯着她时,她方反应过来,自己是被雪雁算计了,而且这算计还如此巧妙,让她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亦洗不清!

她想要张口解释,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以哀求和委屈的眼神瞧着宝钗,期望她能明白,莫要中了雪雁的离间之计。

然她这副样儿,瞧在宝钗眼里,却是说不出的刺眼,大有无言挑衅的意味,她不由暗自在心里发狠,横竖此番已撕破了脸子,自己竟来作个最恶的恶人,将这个家搅得鸡犬不宁,将自己瞧不顺眼的人,也一并清算个彻底吧!

宝钗之所以敢有如此想法,当日与宝玉的约定占很大因素,须知不拘从理法还是道义来讲,倘作丈夫的不写休书休离妻子,便是他的父母再怎么不待见她,再怎么想撵了她出去,亦是不能够的;再有就是,虽则她才掌管贾府短短两月,却将府内一多半儿的执事媳妇、掌事嬷嬷都收归于自己手下了,是以才刚她才敢如此有恃无恐的与王夫人闹翻。

不提这边宝钗在心里暗自发狠,且说贾母床榻前,众人犹是乱作一团,原本黛玉是最冷静的,偏她经过才刚的劳心劳力,此时竟累得金星乱迸,堪堪就要站立不稳,直唬得探春几个面无人色,当下也顾不得贾母,更顾不得她的百般反对,忙忙便扶了她去屋外上了车,一径回了怡王府。

回至王府,稍事歇息了一会子,黛玉方缓过神儿来,忙命人唤了云珠过来,吩咐道:“嬷嬷,你赶紧命人拿王爷的令牌,去太医院召所有今儿该班,这会子却空闲的太医,都即刻前往荣国府去,外祖母眼下很不好,让他们要快,罢了我自有重重谢礼。”

喘了一口气,她又继续道:“另外,再挑上几样儿顶好的人参丹桂鹿茸燕窝什么的,也一并送去,只此事须劳烦嬷嬷亲自跑一趟才好。”说罢幽幽叹道,“说来外祖母有今儿的灾祸,我亦是有一定责任的……”

探春拿话儿来解劝:“姐姐何须自责?一来老太太原就年纪大了,又卧病在床,受不住那样儿突如其来的打击,也是有的;二来姐姐何错之有?原是那宝二奶奶闹的,咱们不过瞧不过去,拆穿了她的鬼把戏罢了。”

湘云忙接道:“三姐姐说的是,况林姐姐你才刚不是让嬷嬷又是请太医,又是送补品的?想来问题不大的,你只放心吧。”

黛玉叹道:“我担心的不只是外祖母的身体,我才与她把了脉,她这病虽来势汹汹,只要悉心调养个三二年,再辅以药石,还是有望痊愈的。但只才刚的境况,你们也瞧见了,那薛宝钗此番是彻底与贾二太太撕破脸了,到时她婆媳两个,势必要斗得个你死我活的,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实在怕一旦她们争斗起来,再没人顾得上看顾外祖母,到时可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