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封让伙计将炭火先灭了,等范小姐来了之后,再点将起来。
无聊地等了片刻,袁封依着窗户看着街面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不少人肩膀上挂着空米袋,满面愁色地彼此交谈着什么。袁封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也能猜想得出大致的内容,无非就是近来米价飞涨,吃了上顿愁下顿。
这类事自有肉食者谋之,自己一个布衣平民,没由来管这些事情做什么?米店中的米粮进价要比别人都要低,能卖出一点,赚得就比别家多得多,就算高价卖出的米粮没有以往的一半,所能够赚的钱也起码是之前的一倍有余。从这一点上来看,还是维持现价来得划算。
过了些许时间,听见脚步声,袁封心头一喜,忙走到门前,差点与来人撞个满怀,后退一步,仔细一看,来的却并不是范碧云,而是她的弟弟范子惠。见袁封一脸愕然,范子惠笑道:“怎么,见我来了,袁公子竟似乎有些不乐?”
袁封忙道:“哪里哪里,范公子来了,袁某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不乐?”
范子惠笑道:“袁公子莫急,家姐就在后面。”说完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袁封被人看出破绽,不由得脸上一红,探头一看,后面可不正是范碧云,她披着一件红色的大氅,头上戴着一只侧尾细凤,挽了个凤尾发髻,红衣白肤,浑似晴日映白雪,煞是好看。在她身后,依然是形影不离的小青。
“让袁公子久等了,碧云真是过意不去,舍弟听说是袁公子相邀,硬是要来,袁公子不介意多一个人吧?”范碧云笑靥如花地道。
多个人不就多双筷子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还是她的弟弟,自己未来的小舅子,打什么紧?袁封轻松地一笑,说道:“原本也想请范公子的,只是临时相邀,未曾准备,所以恐怕唐突无礼,这才没请。”
范子惠刚想回话,范碧云却抢先说道:“我这弟弟,素来娇生惯养,吃喝挑剔,哟,今天可是准备了他最怕吃的羊肉,又是吃暖锅,子惠呵,看来你今天是没有口福了。”
见姐姐揭自己短,范子惠忙道:“我今日可不是冲着吃而来,只是听说袁公子在此,因而欣然前来讨教一二,至于羊肉暖锅,吃不吃倒是无妨,一壶酒,吟诗作对便足矣。”
“怎么,”袁封倒觉得奇怪,按照常理讲,不喜欢吃羊肉的多为女性,怎么姐姐能吃,这弟弟却不能吃,真是怪事,“范公子不喜吃这腥臊羊肉?小德子,你们这里有没有鸳鸯……暖锅?”
“鸳鸯……暖锅?”不仅小德子,就连范家姐弟和小青听了袁封这话,也是惊诧莫名。
“怎么,你们没吃过鸳鸯暖锅?”袁封比他们还要惊诧。
“袁公子,”小德子一脸惶恐地道,“小的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什么鸳鸯暖锅?”
原来这年代还不曾发明鸳鸯火锅,袁封恍然大悟道:“没有就算了。”
范子惠是个好奇心强的人,乍听之下,倒觉得这名字起得真不错,便追问道:“袁公子,方才说鸳鸯暖锅,想必袁公子吃过,可否介绍一二?”
“是这样的,”袁封也不明白鸳鸯火锅的得名情况,依着自己的猜测道,“此暖锅只需一炉,双味同锅,南北皆宜,故名鸳鸯暖锅,锅中间以铜片隔开,呈太极图形,可煮两种不同口味,适合不同喜好之人品尝,既有清鲜醇浓,又有麻辣味厚,二者相配,相得益彰。”
“原来如此,真是妙极,姐姐,来日定请人按袁公子所说之法制作一锅,于大雪纷飞之日,邀一二至友,围聚而坐,随性取食,即煮即吃,当真痛快之极。”范子惠眉飞色舞起来。
“你呀你呀,方才来之时还是满面愁色,怎么才片刻工夫,就笑笑逐言开了?”范碧云看着自己这个弟弟,哭笑不得地道。
袁封倒是觉得惊讶:“怎么,范公子难不成遇到什么为难之事?”
范子惠听到这话,刚才还晴光四射的脸倏忽地就变了色,取而代之的是阴沉的铅云:“袁公子有所不知,方才与家姐一道前来之时,遇上几个乞讨者,都说如今米价暴涨,城中百姓苦不堪言,又据人说,城内已经出现饥民逃荒之事,想苍生黎民困苦如此,怎不教人内心如焚,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说到最后,竟似发出哽咽之声。
袁封这下不得不对范子惠刮目相看了,不愧是范文正公的孙子,也是怀有一颗忠君爱民的心肠,见到几个饥民,就愁眉不展,几欲泪下。想想自己,真是惭愧呵。
范子惠的脸色要比昨天好了许多,但还是遮掩不住被囚在夏寨中留下的痕迹,略显苍白的脸上并不见半点虚假,他这“长太息以掩涕兮”的心情绝对假不了,想来也是文正公家教甚严,范子惠又从小耳濡目染,忧民之心根深蒂固。与自己对比一下,真是相形见绌。
沉闷的气氛被钱掌柜打破,他走进阁子,大声道:“袁公子,方才你所说的鸳鸯暖锅,小德子跟我讲了一下,的确颇有新意,我想打制出来之后,一定会受欢迎,这样,这顿就算我请几位的,权且当做袁公子替钱某想了个妙招。”
“那就多谢钱掌柜了,对了,可以让伙计上菜了。”袁封忙拱手谢道。
伙计点上炭火,摆上菜肴与调料,温上一壶陕西老酒。几人一一坐定,袁封感慨道:“所谓位卑未敢忘忧国,范公子宅心仁厚,不失文正公之风范,袁某景仰之至。”
“对了袁公子,”解去大氅的范碧云忽然问道,“你不是开了一家米店吗?价钱如何?”
袁封见她问到这个,干笑两声:“不错,我是开了一家小米店,如今渭州城里米价非比寻常日,不过,我会凭良心赚钱,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那能否将价钱压低一点呢?”范子惠似乎听到福音,脸上也露出一丝欣喜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