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为章大人的名讳,为何如此耳熟?”袁封兀自在那里喃喃自语。
范碧云轻轻一笑,道:“章大人文武双全,举朝皆知,袁兄怎么还像不知道一般?”
“想起来了,”袁封没听到范碧云的话,依旧在那里寻思,猛然想起什么,高声道:“苏大学士有阕《水龙吟&;#8226;次韵章质夫杨花词》,可是说的这位章楶章质夫大人?”
“袁兄,”范碧云心中还有疑惑,但却不好去问,只得轻笑道,“章大人这阕杨花词婉丽工巧,新颖别致,可是传唱海内的名作,闻名遐迩,袁兄可会诵得来?”
袁封苦笑一声,暗道自己又要背诵古人诗词,不过这次纯是背诵,不再将别人之物纳入自己名下,心中倒安然几分,这才道:“燕忙莺懒芳残,正堤上、柳花飘坠。轻飞乱舞,点画青林,全无才思。闲趁游丝,静临深院,日长门闭。傍珠帘散漫,垂垂欲下,依前被、风扶起。兰帐玉人睡觉,怪春衣、雪霑琼缀。绣床旋满,香球无数,才圆却碎。时见蜂儿,仰粘轻粉,鱼吞池水。望章台路杳,金鞍游荡,有盈盈泪。”
范碧云拍手笑道:“袁兄果然见多识光,博学强记,却为何不知章大人?”
袁封一愣,呵呵笑道:“小姐若食得一枚鸡蛋,觉得不错,可会去寻产此蛋之鸡去?”
范碧云一听,哑然失笑,又无法反驳,只得道:“袁兄狡辩之才,也是出类拔萃呵。”
正说笑间,忽然听得外面又喧闹起来,人喊马嘶的,好不热闹。正疑惑间,又听到章楶那洪亮的声音:“这夏狗着实奸诈,见我大军一出,便又缩了回去,可恼可气!”
范碧云一听,眼中一亮,欢喜地道:“一定是折可适将军吓退了夏人,保住了固原县。”
说罢拉起小青,招呼着袁封就往外跑,刚跑几步,就见章楶气咻咻地跨下了马,一脸的怒容。范碧云迈步迎了上去,急急问道:“章伯父,可有我小弟的消息?”
章楶愣了一愣,脸色灰白,花白胡须微微颤抖着道:“贤侄女,唉,固原县已被夏人攻破,折可适将军派人来报说,夏人押解着固原百姓退回了石门峡,折可将军不敢孤军深入,只得扎于固原——一切等天明再议。”
怀着满腔希望的范碧云听了这话,粉脸霎时变得煞白,眼眸中散出绝望之光,踉踉跄跄地差点又没站稳,小青这回机灵了些,赶紧将她搀扶住了。范碧云强忍住痛,颤声道:“夏人平日只是劫掠一番,今日何故驱逐百姓而去?”
“这个,”章楶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据报称,夏人要修石门峡新堡,此番大驱我固原百姓而去,必是为此。”
“范小姐,”袁封插口道,“倘若果如章大人所言,令弟定可保无姓名之虞,待明日章大人挥军攻入石门峡,当可救出令弟。”
他这本意是想宽慰一下范碧云,却不想章楶竟冷哼一声,道:“袁公子好大口气!石门峡乃夏人最要紧之关隘,奇险无比,岂无重兵把守?况复之间尚且有几座夏人小寨,只恐我军未到石门峡,行踪已为夏人所察,倘其以一军断我后路,我大军恐将全军覆没。”
袁封脸上一热,心中却冷笑起来:“都说宋军无能,由此人可略见一斑,难怪史书上记载,宋与辽、西夏、金、蒙古人作战,都是胜少败多,看来的确如此孱弱不堪。”
不过嘴上也不能认输:“章大人差矣,晚生治学不深,于用兵之道也是茫然,但却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之说,夏人自恃石门峡险峻,必以为我军不敢前往,正可突袭。”
章楶眼前一亮,仿佛于漆黑之中瞥见一缕晨光,道:“袁公子过谦了,听公子一席话,顿觉豁然,不过我朝对夏人用兵,素来以守为主,贸然出击,似有不妥,如胜则无忧,倘一旦败北,朝廷追究下来,章某遭迁事小,有损国威事大。”
袁封暗笑,说得冠冕堂皇,还素来以守为主,简直自欺欺人。堂堂大宋王朝,对于一个新生的弱小的西夏国,岂有从头至尾都以守为主的道理,一定是多次进攻惨败,这才被迫转入以守为主的被动境地。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能够让章楶放下心来。其实没有哪个国家或者集团可以依靠防守获得最后的胜利的,二战时的马其诺防线不可谓不坚固,但还是没能保住法国的国土。
思付片刻之后,袁封鼓起勇气道:“章大人,晚生闻夏人常经掠我地,而我军辄坚壁清野,据险城寨而守卫疆土,夏人虽不能破我城池,然却可大掠一阵,饱食而还,百姓不免深受其苦,其实守不过是自全之计,如此一来,夏人胆气却无从而沮,战力又无从而屈,夏人气不沮,力不屈,长此以往,惟独我百姓受难,如是而已,惟有强兵在外与夏人而战,坚壁清野才有价值可言,大军也方有守卫国土之气。”
“说得妙极!”章楶突然高声呼喝道,神情中满是激动。他早就看不惯朝廷一昧死守的作风,也曾经上书皇帝陛下,要求主动出击,给夏人以血的教训,使其不敢轻易窥视国土。夏人尽管剽悍异常,但也不过就是两条胳膊一颗脑袋,既然夏人能主动出击,那么大宋军马凭什么只可以龟缩在城墙之后?
眼前这位毛头小子说得的确对自己的胃口。坚壁清野是能守卫得住城池,但是老百姓的庄稼可不能守卫得了,夏人所来,不过是求粮草而已,结果经常是大掠而还,尽管没有得到一城一池,却是达到了进攻的目的。这样的坚壁清野,分文不值!
前些年,他就在石门峡江口好水河筑了两座城,被皇帝陛下赐名平夏城、灵平砦。结果堵塞住了西夏人从没烟峡发起进攻的通道,极为有效地遏止住了西夏人的进攻。如果再辅以主动进攻,那么对西夏人的打击,可远远胜过当前。
然而满朝之中,与他持相同想法的人并不多,因此他也常有郁郁不得志之感。今天乍听到袁封的一席话,以为遇到了知己,一时激动,竟高声呼叫起来,引得众将侧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