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敌人
5623900000011

第11章

贾好祥奸笑几声,把赵天培按爬在在地上,叫其他几个犯人帮忙把他的裤子脱下来,露出大腿。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细细的麻绳,在赵天培的大腿上一来一回地拉,就像木工用锯子锯木头一般。不几下,麻绳便嵌入肉里,渗出的鲜血将麻绳侵染成红色。其他犯人都看得头皮发麻,都颤颤惊惊地退开,爬上自己的床位,龟缩在墙脚,冷眼看着,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劝阻。

要在往日,赵天培一定杀猪般地喊爹叫娘,但是现在他却喊不出,想吐出米饭也吐不出来,只有沉闷地哼哼。

贾好祥分寸拿捏得很好,麻绳嵌入肉中后,他不再向下用力,只是来来回回地拉了十几下,又将赵天培提起来。

赵天培拼命地摇摆着双手,那意思是不敢了,求贾好祥饶了他。

贾好祥一脸满足,怪笑道:“山寨规矩规规矩,拿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吃了我的给我给我我……”他朝赵天培肚子上就是一拳,“吐出来!”

赵天培嘴里本来塞得满满的,哪里吃得住他这一拳,“噗嗤”一声,满口的米饭就喷了贾好祥一脸。

赵天培反应很快,不住求饶:“老大,贾老大,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我三天……四天、四天不吃饭,都孝敬你……”

其他犯人都低声惊叫,估摸着这下赵天培更惨了,哪知贾好祥却像被一碗坨坨肉砸中了一般,兴奋得几乎癫狂。他放开赵天培,把身上、脸上的米饭抖落在地上,用脚踩了踩,使劲干咳几声,连口水带痰吐在米饭上,然后抄手站立,斜睨地盯着赵天培,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态。

赵天培嘴角抽动了几下,哭丧着脸,看看地上和着口痰的米饭,又看看贾好祥,突然,他从地上爬起来,兔子一般冲出监门,边跑边歇斯底里地大叫:“杀人了,杀人了……”

不料他的裤子被扒到小腿,刚冲出去几步,一个跟头摔了下去,正好摔在门口,此时,值班干部陪着大队长何三福正好走到这里。

“怎么回事?”

一声断喝,不仅把赵天培吓了一跳,而且把所有的犯人都吓得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立正。贾好祥也马上规规矩矩站在那里,但想起那位老者歪在床上,便一步跳过去,把他的身子放正,拉上被子,又跳回原地,挺着身体站着。

“报……报告大队长,他……他要打死我……”赵天培倒在地上抱着大腿,哎呦哎呦地乱叫,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贾好祥连忙报告:“报告大大大队长,赵天培抢夺这这个人的饭饭,我我……”

“抢谁的饭?他还是他?”何三福走进监舍,指指那位老者和孔修荣。

贾好祥说:“都都抢,你看,老头还挨挨了他一下,好像……好像晕了。”

“啊?!”何三福快步走到老者面前,拉开被子,摸摸额头,又探探鼻息,对值班干部说,“快,送农场医院。”

值班干部说:“我们上午才联系了医院,没床位,怎么办?”

“不管了,先送过去,你去把管教股和生卫股股长叫过来。”

不一会儿,管教股和生卫股股长叫来几个犯人,抬着老者走了。

何三福来到孔修荣床前,问:“他没吃?”

“没没吃,被被赵赵……”贾好祥连忙回答。

何三福看着孔修荣那张形如枯槁的脸,说:“没问你!”

贾好祥吓了一跳,脸色一下刷白。

“赵天培,过来!”何三福大声说。

赵天培一骨碌爬起来,也许有力过猛,扯动了腿部上的神经,唉哟一声差点又倒下去,他稳住身子,把裤子拉上来提着,一拐一拐走了过来。

“我问你,他吃饭了吗?”

“没……没有……”赵天培慌张地回答,低声说,“大队长,我错了,是我抢了他的饭,不过……不是我先抢的,是想帮他抢回来……”

“你你你……”贾好祥立即横眉瞪眼,指着他,但越急越说不出话。

有干部在,赵天培并不怕他,反而将胸膛向他示威性地挺了挺,抢先说:“怎么着?还想动手?你不打听打听,大队长是什么人?老革命,老红军,明察秋毫,断案比包公还厉害呢!你瞪牛眼也没有用……”

“少拍马屁,直接说。”何三福打断了他的奉承。

赵天培躬身,点头哈腰地说:“是是是,事情是这样的,他贾好祥先吃了那个老头一半多的饭,然后就说要给每个人分掉他的饭,老头说了几句公道话,他就把老头的饭碗抢了,扔在地上……”

说到这里,他指着一个犯人突然质问:“贾好祥刚才还分给了你十几粒米饭,你说是不是?”

那犯人猝不及防,慌张地说:“是是是……”

“我当时寻思,人家都绝食了,是救命的饭,我们虽然是犯人,是人民的敌人,但是我们不是畜生,还是人吧?是人,至少得讲个仁义,还有什么李子杏子吧?”

赵天培知道“仁义礼智信”,但他故意说错,装作不知道,果然不出他所料,何三福笑起来,帮他纠正了:“什么狗屁,那是仁义礼智信,少废话,就说怎么回事。”

一丝得意阴阴地在他脸上游走,他接着说:“是是是……还是大队长水平高。当时他为了修理老头,把饭碗放在地上,我就扑过去想抢回来,争夺中就把饭洒在了地上,他还故意往地上的饭里吐痰。当然,我也有错……”

赵天培故意装出犹豫的样子。

“有错就改嘛,说说你认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何三福和颜悦色地说。

“我当时眼看这碗饭就要被他抢去,一时心急,毫不犹豫地把饭塞进了口里,但我没吃,没咽一粒。可他朝我肚子上打了一拳,满口的米饭就喷了出来……”赵天培突然立正,指着贾好祥,“报告大队长,抢夺饭碗的是他,糟蹋粮食的也是他。”

赵天培的说法天衣无缝,大家都想,这么一碗米饭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确实无法吞咽。

“你的伤怎么回事?”何三福看着他问,“脱了,脱了,我看看。”

其他人都想,这下赵天培还不添盐加醋,哪知赵天培却说:“没事,小伤,比起你大队长来,我这点伤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就连贾好祥也是一愣一愣,不知道这赵天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张嘴想说什么,可没有吐出一个字儿来。

“我宣布,撤销贾好祥室长,由赵天培担任。”何三福扫视了其他犯人问,“你们还有谁有意见?”

犯人们哪敢有意见,何况平日里没少受贾好祥的气,于是都低头不语。

“赵天培。”

“到!”

何三福指着孔修荣下令:“你去厨房弄些稀饭,想办法给他灌下去。他要是有个好歹,你知道后果的。”

“是!”赵天培用眼角的余光瞟了贾好祥一眼,声音格外响亮。

“贾好祥,人民政府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你倒好,在我这里耍土匪威风来,我看你是死性不改,两条路,一,你把地上的饭吃了;二,吊三个小时。”

“我……我我……不是……是……”贾好祥百口莫辩,心里越急越语无伦次。

“什么我我的,选!”何三福威严地瞪着他,“要不要我帮你选?!”

“我……我吃……吃吃……”

何三福大踏步走出了监室,刚出门,大队办主任跑了过来,悄声说:“何大队,外边来了两个人,好像是个领导……”

“啥领导?”

全农场的干部都知道新政委今天要来,本来场部通知下午4点开会,迎接新政委,可当时何三福上山去了养牛分队,四大队没有教导员,他就派了一个副大队长去了。新官都喜欢微服私访,难道是新政委?

“不知道,我还上前去打探了一下,他说随便看看,那气度,分明就是个大领导。何大队,难道是新领导悄悄来了我们这里?”

何三福没有说话,管他是谁,去看看不就得了。

一行人押着宋明远从高坡子下来,到宋江河边上,县公安局公安人员与那三个便衣道别,朝县城方向而去。晃眼间看见了就业大队大队长吴龙喜,便大叫:“吴龙喜,你过来说清楚!”

原来,吴龙喜实在不愿意面对宋明远被五花大绑,所以就在山下等。

吴龙喜知道无法再回避,只好慢腾腾走过来。

踢他屁股的那个人傲慢地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姓宋的,我们又见面了。”

宋明远使劲瞅着他,那人看上去也就是三十岁左右,虎背熊腰,一身七成新的军装,一看就是个转业干部,但这人在他脑子里实在没什么印象,便问:“你究竟是谁?”

“怎么,给老子装糊涂?”那人死死盯着他。

宋明远脸色一下阴沉起来,两只眼睛喷火:“我管你是哪路神仙?不分青红皂白,你们跟土匪有啥两样?”

那人冷笑一声:“你个死犯人,坐了那么多年牢,还那么嚣张?今天我……”

“老子已经不是犯人。”宋明远冲着他狂叫,脸上的青筋突兀,面目狰狞。

那人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双手本能地举起,护住头部。等回过神来,他意识到在宋明远面前这么狼狈,要是传扬出去,这张脸还怎么混?于是气恼地从路边折了一根黄荆条子,气咻咻地说:“你个烂犯人,今天我要是不把你的嚣张气焰打下去,老子就不姓蒲。”

“蒲大队,你别忘记了姚政委的交代。”吴龙喜连忙跑过来夺下黄荆条子,把他拉到一旁放低声音说,“你来我们这里不久,有些情况你不了解,我告诉你,这个人可是真资格的老红军,跟姚政委他们一样呢。”

“啊?你你……你是……”宋明远记起来了,惊叫起来。

“老子就是那个人,就业大队副大队长蒲国光!”蒲国光马上打断他的话,阴冷盯着他,似笑非笑。

宋明远感觉到他眼神中的杀气,看来今天是凶多吉少,要想办法逃走才行。

蒲国光从部队转业到农场不到一年,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多次负伤,是个营级干部,农场党委任命他为农场就业大队副大队长。

姚政委在他们临行之前确有交待,要他们尽量说服他来农场,他亲自给他谈,必要时才请求当地县公安局协助,路上要善待他。蒲国光却不以为然,就业人员名义上是刑满释放了的,属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合法公民,但这是理论上的,在当时人们看来,犯人就是犯人,即便是满刑了,也称之为劳改释放犯。什么叫“犯”?还是犯人,仅仅只是释放了的犯人。就业大队建制跟犯人大队一样,管理者是劳改农场的干部;而且就业人员的编制、管理方式上与管理犯人没什么两样,分中队、小队、班组。白天出工劳动,晚上回来吃过晚饭后,由大组长、学习组长领着大家坐在小凳子上学习报纸、开批斗会等。

劳改队的犯人习惯把自己叫做“大劳改”,把就业人员叫作“二劳改”,而把劳教人员称为“三劳改”。从前途上讲,最悲哀的是“二劳改”,因为你满刑强制留场就业后,劳改队(监狱)就是你的家,你的后半生就呆在这里,直到老死,是真正的无期徒刑;其次是“三劳改”,极有可能跟“二劳改”一样的命运。

为什么会这样呢,劳教制度是在1957年反右高潮时候诞生的,短短几个月,全国一下子出现了几十万****,对于这些****反社会主义的人,怎么教育、怎么改造他们的思想,就成为极大的问题。1957年8月1日,经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78次会议批准,******出台《关于劳动教养问题的决定》,第一次以行政法规的形式确立了劳动教养制度。劳动教养的期限是两年到三年,由劳教机关“内部掌握”,只在收容时向本人及其家属宣布。这些都没啥了不得的,大不了就是保密嘛。

但是在执行过程中,“劳教机关”对表现不好的劳教人员,可以延长劳动期限。也是就是说,释放不释放,属于劳教机关“内部掌握”。一种情况是你桀骜不驯,得罪了管教干部,政治上叫死不悔改;第二种情况是缺少劳动力的时期。这两种情形下,都不会解除劳教。劳改劳教队都建在大山深处,从事的都是原始劳作。但凡原始劳作,哪有不缺乏劳动力的,于是“三劳改”的命运就跟“二劳改”一样了。这种现象本来就是违法的,应该予以纠正,但是公安部门却把它当做一项经验,于1961年4月,公安部制定《关于当前公安工作十个具体政策问题的补充规定》,将劳教机关“内部掌握”权力以部门法规形式强化固定下来。从此,“三劳改”的命运在****以前也就不如“二劳改”了。

当然“二劳改”与“大劳改”、“三劳改”还有有些区别的,其一是不再武装看押,看起来比犯人要自由了一些,但是某些时候还不如犯人,因为犯人出工劳动有解放军看押,到了收班的时候必须收班,收班晚了,解放军闹意见;但是“二劳改”就无法享受来自于解放军监督带来的好处,农忙的时候,往往要干到深夜,天不亮又要出工;其二行动上相对自由一些,有休假或者轮休,一般说来不在农忙的季节可以休大礼拜。这个大礼拜与现在的大礼拜那是两个概念,那时的大礼拜是两个礼拜休息(或者轮休)一天,也就是说一个月有两个大礼拜,可以休息两天。在休息日子可以请假,到附近溜达溜达,但不允许单独出门,必须两人以上,而且在规定时间内必须返回来销假。对于表现不好的就业人员,是不允许请假的;没有带家属来的,如果老家还有父母、妻子等直系亲属,按规定每两年可以享受一次探亲假;其三,“二劳改”可以结婚,如果有老婆的,可以接到农场来,不像犯人,想干那事唯一合法的办法就是“打飞机”,当然,偷偷跟不是人的动物干也算合法;其四,按照规定,就业大队经济相对独立,每月可以领一些生活费。但实际上除了少数有技术的就业人员和大组长之类的可以领到生活费外,其余一般人员是领不到的,因为吃的是集体伙食,管教干部会把他们的钱先扣掉伙食费。一般说来,每个人的生活费都当做伙食费扣掉了。

蒲国光的意见是,既然地区公安处命令是抓回农场,强制留场就业,那就抓呗。对一个就业人员,费那么口舌,有必要吗?谁愿意留场就业?他肯定是一百个不愿意,就我们三个,人手少,到时候怎么办?

带队的是就业大队大队长吴龙喜,按理这样的小事,他没必要亲自来,派个两个干部来就是了,姚政委却特别交待他亲自去。吴龙喜想想也是,先控制起来再慢慢做思想工作,所以他们直奔县公安局,拿出地区公安处的命令,要他们协助。

蒲国光哼了一声说:“老红军怎么了,那是过去,现在他是****的对象,人民的敌人!”

另一个干部接口说:“你有所不知,这人战斗素质很高,那枪法,简直是指哪儿打哪儿,前些年,姚政委、吴团长他们,对了,我们吴大队也在场,被土匪包围,姚政委、吴团长他们就五个人,三条枪,还有犯人一百多个,而土匪呢……”他说到这里,伸出几个手指头,“几百号人!”

“哦?有这等事?”蒲国光也感到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