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爱国主义就呈现出多张面孔。那些会完全拒绝爱国主义的人似乎并没有考虑过什么必然会取而代之——实际已经开始取而代之了。不过,很长一段时间,也许是永远,国家将处于危险的境地。统治者必须设法激发民众的热情来保卫国家或者至少为防御做好准备。如果爱国主义情感遭受破坏,那么只有通过使每一次国际冲突笼罩在纯粹道德的光环下才能保卫国家。如果人们不愿为“他们的”国家流汗流血,就必须让他们感受到他们是在为正义、文明或者人类抛洒热血。这不是前进,而是倒退。爱国情感当然不需要对伦理道德置之不理,需要让好人坚信他们国家的事业是正义的,但是它依然只是他们自己国家的事业,其本身并不是公正的事业。在我看来,这种区别非常重要。我会认为凭借武力保卫自己的家园,抵御强盗是正义的,并不存在自以为是或者虚假伪善。但是如果从一开始我就伪称把他的眼睛打青完全是基于道德——完全无视被盗的房子是我的这一事实——那我就变得让人无法容忍了。借口说当英格兰的事业正义之时,我们就站在英格兰一边——就像堂吉诃德式的中立人物一样——如果单单是因为这个理由,也同样是虚伪的。胡说八道常常伴随着卑鄙无耻。如果我们国家的事业就是上帝的事业,那么战争一定是毁灭性的战争,而这个世界上一些非常之物将被赋予虚假的超凡脱俗。
这种古老情感的荣耀在于:当它能够激发人们竭尽全力时,它依然清楚自己只不过是一种情感。没有伪装成圣战的战争,也可能是英勇的。英雄之死不会与殉道者混为一谈。而且,(令人欣喜的是)同一种情感在战场上可以如此肃穆庄严,也可以在和平时期像所有快乐之爱那样对自己满不在乎,甚至还会自嘲。我们那些较为古老的爱国歌谣,唱起来总会使人激动得眼睛发亮,之后的歌曲听起来更像是赞美诗。不管怎样,我宁愿欣赏《英国掷弹兵进行曲》(带着“拖——拉——拉音”),也不喜欢《希望与光荣的土地》。
大家会注意到,我一直在描述的这种爱及其所有成分,可以适用于除国家之外的其他事物:适用于学校、军团、大家庭,或者是阶级。批评也依然同样适用。可以感受得到,这种爱的对象需要的不仅仅是一种自然情感——教堂或者教堂里的一个小群体,或者一种宗教秩序。这种糟糕的主题需要一本书来描述,而这里,说一句就足够了,那就是天国的社会也是尘世的社会。我们对世俗社会的(纯粹自然的)爱国主义精神,轻而易举地就能借用天国社会的超凡脱俗之主张,并以此来为那些最卑劣的行径辩护。如果有人写出了我曾经并不打算写的书,那这本书一定是基督教徒的彻底忏悔,忏悔其在所有人类的惨无人道和背信弃义中的独特贡献。“世界”上的广大地区将不会听到我们的心声,直到我们公开地声明与大部分过去脱离关系。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们高呼基督之名,却又献祭于摩洛神。
也许有人会认为,在结束这章之前,我应该写点儿有关对动物之爱。不过,安排在下一个章节来写,会更合适些。不管动物实际上是否低于人类,人类从未把它们只当作低等动物来爱。不管人格是现实的,还是某种错觉,在人们看来,动物的人格总是存在的,因此人类对动物的爱就真的成了慈爱。下一章我们要谈谈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