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白袍国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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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陈丁两家

陈丁两家住的屋子是由陈家的祖宅改建的,若是十几年前陈家兴盛时候还算的上府邸,如今破落衰败后土地都便宜卖掉了。两层的木质小楼白墙黑瓦,斗拱飞檐构起三叠马头墙,环抱的屋舍围出漂亮的天井,四口人生活还是绰绰有余。自家便宜岳父从泉城府逃难跑来了金陵城,他说是退隐江湖打算做一个寻常人,想来是碰到了势力不小的仇家只能过隐姓埋名的生活。镖头啊,多好的生意就这么丢了,大把的银子和威风没咯。有时候陈观鱼想想虽然觉得遗憾但也可以理解,毕竟自己也不是喜欢打打杀杀的人。

陈观鱼和丁汀打从后门见丁夫妇俩人在小院中杀鸡,有火红冠子的大公鸡神气的站在屋子二层的栏杆上,丁雷拿着杀牛刀暴躁的转来转去,嘴里还碎碎念些骂娘的话,丁氏坐在胡床上唉声叹气说自己怎么就嫁了个这样不靠谱的的人,想自己芳龄二八的时候,那十里的俊俏少年啊……

丁汀径直去了练武场,陈观鱼被丁雷拦了下来。

“姑爷回来啦,教了一天书可是辛苦啦。”

丁雷脸生的黑又有一把杂草丛似的胡子,带着近乎谄媚的语气有种滑稽感。

“姑爷呀,你跟我说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对了,就是那个叫火枪的东西再和我说说呗。那玩意真的能百步外伤人吗?而且不用练武就能用?躲不掉也挡不住这太可怕了吧,那武功不是白练了么?当然不是我不信姑爷你的话啊,真的是有点没办法接受啊,姑爷你和我说说这个火枪是怎么运作的,其他的事情都包在我身上。”

丁雷笑着在围裙上搓手,硕大的鼻孔喷出的热气在陈观鱼的脸上打转,陈观鱼知道今日是逃不掉了就点头应下。

陈观鱼指了指立柱上那神气活现的大公鸡,支楞着一只鸡爪扬着冠子耀武扬威。

“它?它不打紧,姑爷你先去歇着吧。”丁雷呼唤道,“老婆子,别哭了,赶快做饭姑爷回来了。”

丁雷手腕一抖将刀甩出一道寒光,青黑水纹厚重的牛刀径直将公鸡头切下,刀径直定在了立柱扶栏上,鸡血喷撒了一片顺着柱子滴下,看的陈观鱼嘴角一阵抽搐,刚还在抹泪的丁氏笑着把陈观鱼推进屋,丁雷双手叉腰哈哈大笑,陈观鱼觉得自己都脑袋快爆炸了。

陈观鱼坐在书桌旁,窗外金桂枝叶繁茂,鸟雀在树冠喳喳,丁汀在后院打着木桩,动静之间生出凶猛气势。陈观鱼无端的想到这一掌若是切在自己肩胛上,这一拳若是打在脏腑间,自己是不是就躺在地上再爬不起来了,他又摇了摇头嘲笑自己脑洞太大了些。

陈观鱼一抬头却见着丁汀站在了窗前,练完武后眉眼额头的绒毛上挂了细小的汗珠,双颊也红润许多看不出闹别扭的杀气,有这么一瞬间陈观鱼觉得就这样永恒就好了。不过丁汀拖着他练武粉碎掉了他关于美好的一切想象。

陈观鱼被丁汀摁在练武场上,不过他的底子实在太差了,做不来剧烈的运动,扎马步都晃来晃去不成样子。丁汀皱着眉在一旁看着。

“你的身子比我想象还要差些,一步一步得小心一些,免得练习过度反而伤了身体。这几天就先打熬一下身子,等你身子能受得住,我再教你些简单拳脚。”

家中有个曾经走镖的岳父,陈观鱼或多或少能听到些江湖人江湖事,对于武功也很期待,前世电影里飞檐走壁一骑当千的场景想想就热血沸腾。每天餐前饭后听丁雷吹嘘也是不错的消遣,不过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江湖上的侠客们并没有那么厉害,都是血肉之躯谁也做不得万人敌。

今日有薛涛要来,丁雷夫妇在屋子里忙前忙后没有空闲,瓦罐沙瓮、瓷碟漆具,存料酒调味的扣碗,放菜苴的长碟,都堆放在春华雕蝶圆桌上,筷箸压在福黎豆腐上留下一道道痕迹,桌底下陈观鱼养的狗眯着眼睛趴着。

狗的名字叫大难,它陈观鱼醒来后养的一条中华田园黄毛犬,性子温驯不吠不叫,有时候吃饭席间丁汀说陈观鱼和大难一模一样,丁雷就反驳说姑爷那是性子好,丁氏就拉架说好好聊天别骂人。

陈观鱼坐到桌旁踢了踢桌下的大难,大难摇头晃脑不乐意蹭出了屋子。薛涛走了进来,面目上有许多愁容,两鬓花白眉头间有不少刻痕。

“整日苦大仇深,像是谁亏欠你一样。”陈观鱼笑着说。

“你欠我呀,上次你在定风波吃酒,钱还是我付的。”薛涛也不客气回应。

陈观鱼摇头拱手表示认输,中年男子舒展眉头坐定,捻开一粒盐水花生吃了起来。据丁雷说薛涛是他在松荫县郊外捡到的,当时他少水少食饿晕在南岷山松荫支驿道。后来才知晓薛涛他是个知游客也是都水司雇派测量水道的外干,他一边游历一边写一本《泰华水经集注》,身上钱财无以为继所以倒在了路旁。

薛涛是泰华西部陇海道人氏,家中还有一妻一子,这些年他奔波在外没有回去,只是凭着书信联系。薛涛说春天写的书信差不多秋天能到,他在九月算好时间,她在年关就能收到信件。她说儿子已经去了文渊书苑读书,书苑来了个厉害的先生,家中一切都安好让他努力餐饭。过年时薛涛说开春了河水消凌他就要回家了,一个是工程勘测差不多完成了,另一个是都水司给的银两也难以为继下面的勘察,奔波羁旅他也有些倦了,想要歇息了。

丁雷一家子也入座了,满桌丰盛筵席令人口舌生津,陈观鱼说丁雷不该去当镖师,去泰京最火的烟雨楼做个厨子也会名噪一时,丁雷就鼻孔一哧说姑爷你这不是骂人么?

丁雷拉着薛涛喝酒,薛涛喝了三杯之后叹了口气。

“怎得,薛老弟?有什么烦躁事可以说一下,我丁雷自然全力相助。”

“有个大生意,我自己做不来,不知道丁大哥有没有兴趣。”

“薛老弟不妨说说看。”

薛涛说道:“今年都水司测绘勘探泰华到金陵的水道情况,我猜测上面是要着手漕运了,这里面油水可是太多太多,我合计与丁大哥一同经营一处码头,这样以后生活就不用担心了。”

陈观鱼奇怪说道:“水道废弃不是一两年了,怎么又会突然要开启漕运了?”

丁雷摸了摸胡子说道:“姑爷你可能不知道,这运河借着几大水道从南向北贯通泰华,运输钱粮税银都很便利,天下太平时候是不用劳力疏浚运河的,如今可能是为了北面将来可能吃紧的战事做应对了。”

“所以说啊,能拿下金陵城的漕运商路,这未来日子可真是一飞冲天了。”薛涛感慨说道,“这读书人总说商人跗骨蛆虫,真要有一夜暴富的机会谁又能不心动呢?”

“就怕不是那么容易,所有人都盯着呢。”丁雷摸着大胡子说道。

薛涛抿了一小口酒说道:“我这几日把金陵城的水道看了通透,码头吃货还是很紧的,有几处还在闲置中的码头很有潜力,正好在秦淮河汊口改道上,营建漕运纽带时候会有大发展,我们尽力拿下肯定收获无穷。”

陈观鱼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的跑马,思索了一会说道:“不如这样,丁伯父去拜会一个各个码头,打听一下现在的行情。薛大哥去问一下几块块地归谁,能不能买下。我去苏家问问,看看我们能不能从中借力,苏家家主不时来书苑听课,与我还算熟识。”

薛涛诧异道:“观鱼你对这漕运如此上心,和平日有些不一样啊。”

“闷头读书,做那掉书袋,于己无甚益处。”

“倒也是。”

丁汀夹菜吃饭,听三人说完话,她把筷子一放说道:“等我剑术再精进些,我想去外面学些武艺。”

陈观鱼一愣,丁氏则是解释说道:“来金陵之前,丁汀就想去雪湖长芷学剑,我和她爹不太同意,就告诉她自身的剑术先练圆满再说。她性子倔你是知道的,现在她剑术日益精进,再自己练就没什么用处了,现在让不让她去还没个定论。你说雪湖长芷到金陵城这得多远啊,一个姑娘家行走江湖多危险啊,反正我是不同意的。”

丁雷附到陈观鱼耳朵旁边说道:“我们俩阻止不了她,只能看姑爷你的了,我在她的酒里下了蒙汗药,今晚上姑爷你撬进门就把她办了,她就走不了了。”

陈观鱼哭笑不得,这老丈人给女儿下药这都是什么离奇的戏码,丁雷偷偷塞给陈观鱼一柄鱼首匕,满嘴酒气嘿嘿笑了起来,陈观鱼接到匕首扔也不是拿着也不是,塞在袖子里极为尴尬,坐在桌前很是局促。

陈观鱼偷瞄丁汀一眼,发现她在怔怔出神。

“好了,我要走了,漕运的事观鱼也多多上心。”薛涛摆摆手说道。

丁雷夫妇去送薛涛了,丁汀说有些累便回楼上屋子,陈观鱼抱着大难一根骨头一根骨头的喂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