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白袍国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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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小诗斗彩

李芍药目光流转,眉眼中有许多神采。身旁这个病态的年轻人说了不得了的事情,真是让人惊讶呢。

自从被崔景拒绝后,似乎自己的风采都被顾兰芝夺去了,这些天李芍药没做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似乎是沉默了认输了。那些风光李芍药没有看得那么重,没有崔景还有郑家,这么多年郑家培养自己的恩情便是以后失了光彩也不算什么。她不喜欢人潮往来,有了郑家的资助,她便能少见几个权贵,多看些飞鸟卷云。每日每夜她只是卧在床榻之上便觉得无限美好,不用做些糯言细语的姿态,不用费劲心思去揣摩说话,她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她爱的只有自己罢了。

郑源也和那个唤作陈观鱼的病弱青年相谈甚欢,他说燕赤勒可能会打得不可开交,他说局势远比南方所有的士子想的更为危险,郑源也和那个老不修却很开心,李芍药不懂,国家危亡是值得开心的事情吗?若是燕赤勒守不住会怎么样呢?狄人会南下吗?是不是就是书中所说生灵涂炭的样子?她有些头痛,决定不去想这些烦躁事情,她知道自己不过是个青楼女子,一世如何也脱离不过风尘两字。

他们又在说码头的事情了,说着学院联考的运作,怎么样能拿到优胜,怎么样能从漕运上攫取最大的收益,他们又说不能让崔景名声太盛,文人的口舌还是厉害。那新来的公子说要从南北地域上做文章,要从才气上做文章打压崔景,他信心十足让人生不出怀疑。

李芍药开始打量眼前的这个陈公子,他皮肤真是白呀。她低头看看自己手腕,好像还不如他的白皙,恐怕只有施婉儿能和他比一比吧。施婉儿那个丫头今晚哪去了呢?在顾兰芝那条船上?在那个崔景公子哪里?总不会是男装吧?她想想两个面容姣好的男人说些温情话反而很有意思呢。说实话呀,自己还是想看看那个所谓的贵公子是什么模样,会不会比其他人多个眼睛呢?清水崔家好大的名气呢。

啊,眼前这个陈公子手指也很长呐,他会不会弹琴呀?下棋思索的时候一定很漂亮吧。她想起一句指如削葱根,削葱根是什么她不知道,那都是下人做得事情,她没做过怎么可能知道啊。她抿嘴笑了笑,果然和自己说话还是很有趣呀。她一直听着那三个人在说话,时不时也要插一句嘴打趣一下。她望着望着,那三个聊的正开心的人,突然觉自己心里有些杂草在生长。她觉得寂寥了,觉得自己像是被豢养的金丝雀,也觉得这昏暗的灯光不再喜欢,这是她原本都没有的情绪,她想被一个人、随便什么人带笼子,去金陵城外,像崔景与顾兰芝那样,燕赤勒也好,河梁牧野也好,去见见更远更辽阔的世界……

“芍药姑娘,随我去兰画舫可好?这世人喜欢才子佳人的戏码。”

陈观鱼打断了李芍药胡思乱想。

“嗯?嗯……哦,好。”

她一时兵荒马乱。

宴会正酣,几艘画舫上的人群开始慢慢流动了。几艘画舫上到处都是提着酒壶四处寻人的微醺士子,投壶射覆赢了手舞足蹈的姑娘,也有三三两两立于船头应和答歌诉平生大志,最多的还是在里三层外三层翘脚围观的人。

宴聚不作诗可是少了许多风景,作诗没有名仕,那又差了一筹。众学子寒窗苦读可不就为了一官半职,若是作一首诗能喜登龙门,这般际遇谁人能不眼红?

崔景与顾兰芝在圈子的最里层,身边是六部的一些官吏,大多是新派的五石党人。不过毕竟是文人宴会,许多官宦世家中的人物也是来到秦淮西畔吃酒,不去接触崔景却不代表不关心这场风波。

开场崔景做了一首小诗之后便再没有动手,大多是听那些准备许久的士子诵读自己的诗章,他来点评一番而已。顾兰芝则是不断出些题目,准备的诗作中了的人自然开心,没中的人则是闷头苦思想临时憋出一篇锦绣文章。

崔景点评还是褒多贬少,言语之间虽是赞许却大多是场面上的客套,旁观者心里清明,被点评的人可能会有些侥幸,总的说来是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

顾兰芝出题到咏柳,崔景点评了几篇,大多是说的玉枝折别。

“大家都说这咏柳已是说烂的题材,着实如此,便是让我来说也不知说些什么了。”

众人一阵笑声,倒觉得这崔景公子真是平易近人。

“只是这平凡处愈能见真功夫,仅是咏柳一题我写过三十七首诗,只可惜都不尽如我意,不是辞藻太过浓艳失了咏柳本义,就是立意偏远不得切题。今日兰芝拿来考校大家,其实连我也被难倒了呀。”

在画舫听崔景讲题的读书人都感同身受的附和,有时自己的词文确实难以达到立题的本义,词难达意是每一个读书人都要面对的问题,文章的好坏诗词的成败其中关联很深。

崔景的释义随着人群口口相传到各个画舫,那些不服气的士子或是自傲的士子渐渐都按捺不住,三十七首咏柳诗有什么厉害?

写好的诗词一叠叠送进兰画舫崔景的手中,他带着笑意心里也生出天下英雄入我彀的畅快,评点字体行文是否优美,评点诗文辞藻是否考究,评点立意引据或赞或贬心里都有种掌权文坛的满足,一夜看来除了未露面的所谓四才子,江南士子不过尔尔,让他有种何须南北榜文坛不过如此的感觉。

“这咏柳诗我们就看最后一首,兰芝姑娘再拟他题。”

他拿起纸张,一时烛光眩眼。众人以为有妙诗出现,他则是摆了摆手示意灯火太旺。他心里则是好笑,这咏柳古今几人能写到好处?

“我给诸位念念,这第一句是……”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这……这……好素净。”顾兰芝讶然说道。

“赋物入妙,语意温柔,尽得神采。”崔景缓慢说道。

崔景心底虽然不想承认,但这首诗确实高出自己那些咏柳诗许多,他有些颓然的放下那篇诗作,他知晓这个叫做陈观鱼的士子今夜必定会名声大噪,他有种作他人嫁衣的荒谬感。

“这陈观鱼是谁?这字骨刚阿真是漂亮。”

拿到纸张的人又讨论起字体,无论是诗还是字都令人耳目一新。

“崔景小侄,我这后生诗作还尚能过眼否?”

“郑公。”

“郑公。”

郑源也走到崔景面前坐下,笑容满面。

“当真以为我江南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