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白袍国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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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秦淮画舫

秦淮河上的画舫很早就开始修缮了,用最好的工料最熟练的工匠,不计成本的每年翻修只为讨好画舫中的魁首。那第一等的八佳人栖身十丈画舫、差一些便是八丈五丈,再小一些没有姑娘会看上了,排不上那一等气场可以忍受,天下不过那几人罢了,连二等气场都没有,孤零零在秦淮河里飘荡,那不是丢人么?文人自古相轻,名妓也是宿命的仇家。

礼部掌管的教坊司强掠大部分的资源,官家妻女巧取破落小姐,许多人带着别样的情绪去看这些女子,有个地位出身便会对男人有别样的吸引力。而幽梦巷则是分瓜了皮肉生意,教坊司相比起来总不是那么赤裸裸,巷弄深里却不管这些了,没有客套功夫只讲欲动,完全是春色粉红薄纱皮肉。

天气还是比较暖和,夜幕拉下后没有萧飒冷风,教坊司里灯火通明莺歌燕舞,秦淮河的画舫新添上了灯油准备开宴。车马无聊停驻在街旁,车夫扣着破旧的毡靴捡着头发上草料,在门口等着老爷们风流归来。

陈观鱼随着苏中持来到了教坊司,这里本来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却也衍生许多豪气女子女扮男装的故事,传说八佳人中施婉儿喜欢以男装示人,英气勃勃远胜男子。总而言之,教坊司的生意的路数是越来越宽了,管你什么断袖磨镜,再怪癖的喜好这里都有。

苏中持老头子不时抚须搭手一副欣欣然的模样,陈观鱼倒是感觉很新鲜,青红倌人词曲歌舞,激荡烂漫了两千年岁充斥着读书人爱情与期愿的地方就在面前,他真正感觉到有种叫历史的脉搏与自己心弦一并起伏。

教坊司里大多是自恃身份的士子和官贵老爷,虽是互相交谈莺啼燕鸣却并不喧哗嘈杂,楼宇内从屋顶垂下大红绸缎,在虚虚实实红色掩映下有些绮丽迷醉味道。门口摆着一尊花鲤出水戏石刻,后面有一处戏台,地方不大,锣鼓弦钹器乐五脏齐全。两边腰楼都是房间,春宵一刻自然得奉出千金。

苏中持身份摆在那里有许多人前来问候,陈观鱼便得跟着他停下来应和,令他惊讶的是许多胡子花白的爷爷人物也在教坊司里玩闹,他不得不感叹一树梨花压海棠体力真是棒。

不长的一段路断断续续走了许久,陈观鱼和苏中持才出了后门来到画舫堤头,听说今日八佳人都是在不同画舫上,也不知这郑老头子实在那一艘上。苏中持倒是没有犹豫,引着陈观鱼就上了一艘灯火黯淡些的船舫,几声借过陈观鱼在人堆里找出一条路上了画舫二层。

二层已是摆好酒席在那等候了,烛火点了一支忽明忽暗,借了其他画舫的灯光才是微微亮而已。郑也夫坐在那边一杯一杯慢慢喝酒,旁边有个姑娘一支手杵在桌子上撑着脸庞,一只手极度无聊的挥舞着煽着蜡烛玩闹,见着苏中持和陈观鱼进来了连忙正襟危坐颔首低眉。

“不是外人,芍药。”

苏中持大喇喇的把陈观鱼赶到李芍药那里,自己坐在郑源也旁边夹起一块狮子头咬了半口又扔了。

“差劲差劲,跟着观鱼吃了几天新菜,这些腻的脏脾发慌的东西就不想吃了。”

苏中持夺过郑源也手中的酒壶自己斟好一饮而尽。

“坐在这里干什么?装做老年迟暮往昔凭吊?然后长嗟拍栏杆,大诉平生不得志,酒酣饭饱再搂一美娇娘入睡,功德圆满?郑老头,到看不出你是个这般风骚的人。”

陈观鱼熟悉苏老头的脾性没有太多反应,那李芍药则是明显进入宕机状态。

郑源也冷冷一笑,一把将酒壶抢了过来哼声道:“真是脏了我的酒菜。”

“诶诶,别这样啊,总是要讲交情的嘛,人生苦短何必整天拉着黑脸,旁边那艘便是崔景在的那条画舫吧?真是能闹腾啊,年纪青葱可是真好。”苏中持看看旁边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画舫不由感叹道。

“现在局势并没有什么值得我们轻松的地方,如果说说无趣的笑话就能解决崔家的咄咄逼人,我便陪你说一整天的毫无用处的废话。”

“咦~郑老头,你总不会全都指望那个小姑娘吧?”苏中持指了指李芍药说道,“你郑源也年纪大了也不至于只有这点谋算吧。”

苏中持看了郑源也一眼说道:“不可能,不可能,郑源也不会那般蠢钝的。”

郑源也在那边有些得意的哼了一声。

陈观鱼看着这俩老头子耍宝真是半晌无语只好在一旁打断他们说道:“如此看来芍药姑娘邀约崔景是郑公所为,这大约是第一步的试探?姑且算是如此了,芍药姑娘与郑公相识,其他人不晓得,崔家总是会有些消息来路的。若是崔景应诺了,郑家与崔家之后便是分割获利多少的问题了。可是崔景选择应了顾兰芝之约,便是说崔景、崔明与其背后的崔家想要谋求更多,想要在南边搅个天翻地覆。”

苏中持晃了晃酒杯,郑源也轻笑了一声,李芍药则是眼睛扑朔扑朔。

“陈观鱼……观鱼……说的这些倒是没有稀奇。”郑源也说道。“我也该去见见崔家那个名公子了。”

“是啊,本朝自立前崔家便是豪门世家,一朝十相三辈同官听着便是极大的荣耀,清水崔家、博陵崔家都是一等一的有名,打压放驰手段自然也是极为高深的,这么多年崔家却从未显露如此丑陋的吃相,崔明起身于陇海道被北岭,那里民风彪悍不训教化,他本人官途也是波折惨淡,自从他出任漕运使众人皆说他有狼心,却不知陇海道官吏行事皆是谨小慎微,不敢越雷池一步,这点倒是南人不知北地风俗的缘由了。”

“崔家不急,崔明本也不该急,现在如此发力处置南方事务那又是谁在着急?”

“兴漕运,禁海运,如此频繁的政令却又是针对南方,祈历年间这般大的变动可是仅此一次啊。”

“北方局势危矣,将以举国之力维计。”

……

李芍药打翻了酒杯,本来沉默气氛打破了。

“小子,来吃菜。”郑源也说道,“今日不急,与你说说这码头的事。”